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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论英雄

  “二十七人中,有些乃名门子弟。长孙公子自不用多说。家传青霜剑法天下无双。年纪轻轻便与儒道二侠战成平手,英雄会上又败醉侠董临。以于某看来,长孙公子还可再进几步,夺得英雄会第一也未可知。”长孙宏笑道:“于大侠高看区区了。”
  于寿春道:“哪里哪里,于某是平心而论。名门子弟中还有思断肠文约。姑苏文家家传相思剑法,看是柔弱,实则难挡。年纪虽轻,太湖一龙甄桓都曾败在他的剑下。英雄会上还击败了黄发怪客靳元寿。
  “再有江南铁府的铁鹞子铁恭,江南铁府素以云鹞轻功、晴电枪法闻名江湖。铁公子年纪虽轻,一条链子枪使得已是出神入化,在江南颇负盛名。英雄会上曾击败丰城剑侠简凝之。”
  夏侯西龙闻言,“嗤”了一声道:“击败丰城剑侠,也算不得什么。”
  于寿春只作没听见,接着说道:“飞斧正孔康,出自九江孔家,其父孔回人称斧神,斧势雷霆万钧。孔康双斧之势不如其父,而精准过之。曾与百花宫宫主林宜交手,一飞斧断林宜步摇而于林宜无损。人谓其飞斧之技已胜郢人,故送美名飞斧正。”
  夏侯西龙插言道:“孔康与那林宜是不是有些瓜葛?”旁边众人一听,更来了精神。长孙宏却微皱一皱眉。于寿春道:“确是有些瓜葛。说来话长。百花宫本是林卉所建,那林卉原是沈渊沈大侠的师妹。”众人一片哗然,纷纷道:“原来是北墨南沈的沈大侠。”于寿春接着说道:“不错。沈大侠与墨侠墨让齐名,是玉无名之后的武功最高的两位。”旁边有人感叹道:“于大侠真是博闻多识,我米小顺便住百花宫附近,对这些都不知晓。”夏侯西龙又插言道:“江湖传言沈大侠与林女侠也有一手,不知确否?”于寿春道:“感情之事,外人何以得知?不过当时江湖中人皆认为二人最为般配,谁料沈渊最后只娶一平凡女子。而林卉赴洞庭湖建百花宫,林卉最后嫁于另一师兄林明霁。林卉止有一女,便是林宜之母林荑。林卉还收有两名弟子,也都非同凡响:夏凌霜嫁于姑苏文家,生有一子便是文约;另一位嫁于孔回,便是孔康之母冬蕴玉。此三家来往密切,故而百花宫如今虽只剩林宜一人,却仍是无人敢惹。”
  夏侯西龙道:“据说那林卉脾气甚大,沈大侠或许便是因此而退避三舍吧。”
  周围一片笑声。米小顺说道:“她的两位徒弟也是厉害得很。不过找的二人却都是好脾气。生的两个孩子也都是好脾气,只有那林宜是他外祖母带大的,厉害得很。”旁边一些人听了便道:“确是如此。”
  夏侯西龙道:“听说那林宜美艳动人,此次却未前来,无缘一睹芳容。不过列名英雄榜的那三个女子也都美艳异常。于大侠可知她们的来历?”
  于寿春道:“这个于某倒还知道。来头最大的当数毒蝎子葛凤。她是五毒教双凤之一,而且风头要在另一凤林凤之上。使一对双钩,用毒功夫令人防不胜防。飞天魔女叶胜男,本是江南铁琵琶叶统之女。叶统为其族兄乾坤含元叶金星等人所害,残了双臂。携其女逃到敦煌。十数年后叶胜男重返江南,执一琵琶,杀叶金星后,又连杀昔日仇家四十三人。”
  夏侯西龙咋舌道:“最毒莫过妇人心,果然如此。如此美貌却成了黑道,也太过可惜。”
  于寿春哈哈笑道:“夏侯公子又在惜香怜玉。”
  夏侯西龙笑道:“这两个女子,可是使人望而生畏。那红粉罗刹朱玉真据说颇解风月,江湖中人有不少都曾一亲芳泽。”
  于寿春道:“或许如此,也未尽然。朱玉真便如她手中的红绫,看似香艳温柔,却能致人死地。青彪寨主周伦,先是被她所惑,后又被她所杀。却比那飞天魔女强些,并没有杀光那一寨人,只抢去了周伦的一对猫儿眼。”
  夏侯西龙倒抽口冷气道:“如此说来,此三个女子还是不要碰的好。”
  于寿春道:“那是自然。”于寿春见夏侯西龙嗒然若失,心中暗自一笑,接着言道:“三十二人中,有些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江陵飞索门梁攸,曾凭手中接天索与凌步踏清虚的轻功飞跃十丈长的峡谷,故被人称为‘一索渡虚空’,索命索法也甚难防。此次英雄会上击败了玄明剑派的郗越。一伞蔽四方苏庐,师从如意伞卢世明,手中如意宝伞,攻守兼备。为人豪侠仗义,颇有古道热肠。曾率众击破温柔宫,杀温柔宫宫主文苗。英雄会上击败了齐剑邹瑱。崂山温岳,师从其父隐剑温昊。手中一柄琉璃剑如上古名剑承影,有影无形。温岳曾凭此剑杀掉十恶不赦孙研,英雄会上击败幻影棍郑安。温岳杀人时也道‘得罪’,故被人称为‘口蜜腹剑’。太白剑客周潭,居于太白山,乃太白剑派传人。手中步光剑剑长五尺,武林罕见。”
  夏侯西龙冷笑道:“在下只听说步光剑是越国献于吴王夫差的名剑,却从未听说步光剑剑长五尺。”
  于寿春道:“此非越国之步光,而是晋怀帝所铸步光。”
  夏侯西龙不由语塞,却又追问道:“剑长五尺,如何使得?”
  于寿春道:“据于某所知,荆楚之地一剑扬波郦长风,所使之剑也近五尺。”
  米小顺叫道:“不错不错,郦大侠就是我们那儿的,的确用这么长的剑,我亲眼见过。”
  于寿春却不理他,接着道:“另有淮北快刀斩马陈长统,所使斩马刀,依宋神宗时古制,长三尺余,镡长尺余,也较他刀为长。三样长器,各有一套独特使法。”
  夏侯西龙闻言悻悻。于寿春心中暗自冷笑,却又道: “威风大棍段谦,手中一条大棍,上雕金龙。出身嵖岈山威风大棍门。出道多年,未曾一败。曾击败过戚佑、赛典韦韦昌等人。”
  夏侯西龙哂道:“都是些名头不大的人物。”
  于寿春一笑道:“若论名头大,当属独脚大盗任通,手执一柄铁签,人称死签。腾蛟剑林青宽、双剑仙黎嘲风、长刀屠一方丁炯、白面黑手呼延栋皆死于其死签下。”
  夏侯西龙哂道:“此等黑道人物,也来英雄会上凑数。”
  于寿春哈哈笑道:“此时咱们只论武功,不说黑白。若只说白道,便要少好几人了。”
  长孙宏此时道:“黑道人物,也须知晓,还请于大侠一说究竟。”
  于寿春哈哈一笑,接着说道:“还有无面黑煞邓世魁,乃是混世黑煞邯郸无忌的弟子。所练武功为黑煞手,曾杀人欲横流司马裕、怒蟒鞭王不嗔等,英雄会上还打死一剑封喉萧迪。另有招魂使者甘骇,使招魂幡,招数怪异。师从招魂令令主纪循。后纪循被双刀令令主吴义庆所杀,甘骇流落江湖,后改投燕山鬼王,共同占据燕山。曾杀燕山四皓之一的银髯翁翁超,英雄会上杀辽西独行客东郭啸风。还有独眼丐侯放,乃是公孙度的徒弟,所练七残手直逼当年的公孙度。曾杀赫氏双雄、遮魂手穆沛,英雄会上败云中鹤铁观平。千里勾魂崔播,使一对虎头钩,据说曾受过其师伯天煞辛青指点。年轻时与五行刀戴训有仇,追杀一千余里,在紫微宫附近将其杀死,故而人称其为‘千里勾魂’。咱们方才所见的陆元超便败在他的钩下。”
  长孙宏问道:“久闻此几人都是嗜杀之徒,不知确否?”
  于寿春踌躇片刻,却又道:“身处江湖,哪能避过杀戮?有些黑道人物杀人并不算多,但一念之差,便入黑道。如千命阎王慕容翰,本也是白道弟子,其师乃是七纵枪传人杨寅。只因其师妹嫁于其师伯枪霸韩逵之子,却又死于韩家。杨寅不曾追究,慕容翰却杀了韩逵之子。韩逵上门问罪,慕容翰却不听杨寅让其服罪之言,杨寅被气身亡。慕容翰与韩逵大战三日三夜,全身枪伤八十二处,却最终杀掉韩逵。”
  夏侯西龙愤愤道:“气死师父,杀死师伯,什么坏事还做不出来。只此一事,天下人便该唾骂。”
  于寿春道:“更有甚者,鬼笛常仪,不仅杀其师兄师妹,还杀其师袁无悲。其武器为精钢打就的骨状长笛,幽魂步也是诡异异常。”
  夏侯西龙冷笑道:“装神弄鬼,可见甘入魔道。那袁无悲虽刻薄得很,也算黑道人物,但常仪欺师灭祖,如今黑白两道都容他不得。”
  于寿春笑了笑道:“若说杀的人多,还属杜矩。杜矩师承独臂剑卞伤,学得一激剑法,却以杀手为业。广聚庄庄主霍敬,乌铁掌龙孝凌,黑鹰涧皇甫嵩等数十名高手都是死于他的剑下。”
  夏侯西龙道:“无人不杀仲连坤也是死于其剑下。”
  于寿春道:“应该不是。杜矩杀人,必有报酬,而且从不讳言。杜矩出道至今,从未失手,人称当今第一杀手,确不为过。”
  长孙宏叹道:“江湖杀手,也代有其人。”
  于寿春兴致勃勃道:“不错。西门杀后,天下第一杀手当属单刀追魂东方一刀。东方一刀之后,又有杜矩。冥月十煞之后,又有余山五杀。”
  长孙宏插言道:“其余几人如何?”
  于寿春道:“冷面天君刁哲,各位当不陌生。师承独手插天范蒲城,擅插天指。现跟随金钱帮帮主金渊。曾杀搅局的怒侠魏章,英雄会上击败岭南双侠之一殷元箴。鬼难拿阮侃,其师父是神偷章兴。翻墙上房、撬门别锁所用之匕首、飞抓,皆为兵器。来去如意功学得最好,打不过时便逃走,无人可奈何他,故而人称‘鬼难拿’。此次英雄会上居然击败青城四剑之首的秦烽,令人惊诧。”
  夏侯西龙道:“秦烽与阮侃本都掉下擂台,不过那阮侃靠飞抓重又飞回罢了。”
  于寿春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此等人偏有些小花招。如此说来,穷开心乐天赢青城四剑中的吕元锦,倒是光明正大。穷开心乐天本是个叫化。手中持一根竹竿,自称十年不断。人问其武功名称,便答以‘随意’二字。无中生有傅毅,当属洛阳飞刀门。”
  驼背之人忙道:“原来那刺虎帮二当家柴玉郎,也出自洛阳飞刀门下。“
  于寿春呵呵一笑道:“虽源一门,非出一支。洛阳飞刀门与龙潭庄一战后,师兄弟便生龃龉,所余七人分道扬镳。只是洛阳飞刀门虽散落江湖,却如满地碎金,各处均有杰出之人。唐家出自本支,无臂可攘平叟出自漠外一支,柴玉郎出自中原一支,傅毅却出自入蜀一支。入蜀一支并不单用飞刀,所用暗器最为繁杂。傅毅还曾从师幻术奇人,所用暗器都不知佩于何处,却随手便有,让人更难防范。出道不久,在蜀中名头却已很响,曾败峨眉三杰,此次英雄会上击败了湖底龙金源。啸风狼韦进,所使兵器为狼牙棒。当是塞外奇侠荀若思的弟子,曾击杀大漠强人头目铁骑黄云,英雄会上击败岭南双侠之程永嘉。黑碣岛岛主彭一民。手中鱼鳞剑,家传观海剑法,从未涉足江湖。但六十年前其祖彭顺曾打遍大江南北,后被玉无名击败,可见彭家的厉害。此次英雄会上击败青城四剑中的严浦。铁拐流星祖峻,左手卜字拐,师从武横;右手流星锤,师从鲁清。武鲁二人皆是无名之辈,祖峻初也不为江湖所知,后阴九龄阴教主亲去相访,又逢人必说祖峻,方才名声渐隆。”
  夏侯西龙道:“江流江大侠也曾亲访沈琛于陋巷。但那沈琛乃是沈渊沈大侠之孙,久为人忘。江大侠相访,沈琛重为世人得知,而江大侠也有尊贤之名。而祖峻只是一寻常人物,阴教主也屈己亲访,怕是什么也得不到。”
  于寿春道:“夏侯公子所说不无道理。沈琛沈公子初为江大侠所邀,便有人于席间问沈公子有何德何能,竟让江大侠尊为上宾。沈公子只答一句,‘止两袖清风,一怀明月’,一座皆惊。如今江湖四公子谁人不知?而祖峻既无隽言,也无可言之事。”
  长孙宏却道:“二位所言似有不妥。朱亥止是一市井屠者,而信陵君亲数存之,终有大用。可见不应以地位定人高下。”
  夏侯西龙反驳道:“如此说来,要以武功定高下了?”
  长孙宏一笑,尚未开言,于寿春微笑道:“英雄会上,自只以武功定高下。”
  那位驼背之人插言道:“于大侠,以你来看,谁能夺得此次天下第一?”
  于寿春并不回答,却哈哈笑道:“各位如何看?”
  夏侯西龙道:“胜在下的丁正风,如是天下第四刀的弟子,谁可比得?当是他拿英雄会第一了。”
  米小顺叫道:“还是那韦进最厉害,看那对狼牙棒有多重。或者便是祖峻,不过用的流星锤那么大,不知是不是空心。”
  驼背的那人道:“应是无中生有傅毅。一出手便是满天的暗器,怎么抵挡?又有蜀中名侠郁文庆的照顾。”
  又有人道:“武人最怕文相,别看文约文弱,说不定偏他得第一。”
  众人议论纷纷,乱作一团。米小顺却又叫道:“各位不要乱了,听于大侠如何说。”
  众人果然静了下来,都看着于寿春。于寿春却问长孙宏道:“长孙公子有何高见?”
  长孙宏道:“区区也不甚了了,正欲听于大侠妙评。”
  于寿春这才转过身来,捋一捋长髯,缓缓说道:“品评武功,不可拘泥于一招一式,要看武功的意境。试看前世之绝世高手,如玉无名、墨让、沈渊、玉无心,风无骸,哪一个是靠死打硬拼出名?须要悟得武中之道,方才能无敌于天下。”
  众人听得发呆,驼背之人问道:“于大侠,什么是道?”
  于寿春叹一口气,道:“如能说出,还是道吗?道可道,非常道。”
  米小顺道:“于大侠,您只说谁最厉害。”
  于寿春冲长孙宏一拱手道:“长孙公子,说句得罪的话。三十二人,都还谈不到意境。胜负便要看武功、经验、年纪诸项,只怕最后的胜者还应是成名多年的任通、周潭等人。”
  众人不由频频点头,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对不对。三十六人,各有所长。水无痕以无己胜,葛凤以无心胜,卫杨以变化胜,傅毅以变幻胜,长孙宏以中庸胜,文约以缠绵胜,孔康以宽博胜,彭一民以开阔胜,杜矩以偏狭胜,曹无影以冷锐胜,韦进以雄浑胜,祖峻以沉雄胜,丁正风以孤正胜,安知命以威重胜,周潭以纵横胜,苏庐以机变胜,梁攸以如意胜,乐天以随意胜,铁恭以凌上胜,任通以老到胜,叶胜男以入骨胜,朱玉真以迷魂胜,邓世魁以凶狠胜,侯放以凶残胜,崔播以凶锐胜,刁哲以凶威胜,慕容翰以无惧胜,甘骇以诡骇胜,常仪以诡幽胜,温岳以诡诈胜。不过任通、崔播之徒,武功只可为器,却未知道。知道之人,长孙公子稍过拘谨,葛凤太不用心,文约为情所惑,杜矩因杀而困。孔康虽宽博,彭一民虽阔大,皆未尽其致。傅毅无中生有,卫杨随形而化,二者可争第二。水无痕已臻无待无己之境,当为英雄会第一。”
  众人听得呆了,只见坐在门口的一位老者起身走了出去。长孙宏不由站起身来。于寿春心中正略感不快,又见长孙宏起身,急忙问道:“长孙公子哪里去?”
  长孙宏闻言,忙转身拱手道:“区区失礼了,那位老者当是上官昭上官先生。家父曾与上官先生相交,区区理当一见。”
  于寿春恍然大悟,心中释然,大声道:“原来是上官先生,怪道见识在于某之上。如此高人,不可错过。”说着也忙站起身来。二人一同走出店外,却已不见了老者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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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能知命

  英雄会的八个擂台,如今拆得只剩中间一个。擂台下面,早早地便围满了人。于寿春与夏侯西龙也站在人丛之中。忽见一个人挤过来道:“于大侠,夏侯公子,咱们又见面了。”二人看时,原是那日在大顺酒庄见的那个驼背之人。夏侯西龙便不理睬,于寿春只是敷衍地拱一拱手。那人也忙拱手道:“小人姓阮名蛟。”于寿春上下打量阮蛟一番,忽道:“阁下是否居于淮南,绰号‘板刀虾’?”阮蛟惊喜道:“正是在下。于大侠连在下都听说过,见闻之广,江湖中无人能比。”于寿春哈哈一笑道:“过誉了。”说完便转过头去看着擂台。阮蛟又问道:“依于大侠看,常仪与崔播,二人谁会取胜?”于寿春心中一笑,此二人曾交过手,崔播被常仪笛中的九阴飞玄针击中败走。于寿春傲然道:“定是常仪得胜。”
  二人正说话时,只见两人相继跃上擂台。崔播很黑,黑得似脸上只能看见双眼;常仪很瘦,瘦得如同一具骷髅。夏侯西龙道:“黑道人物,模样也是如此之怪。”阮蛟也道:“就是。一个这么黑,一个像个骷髅。”夏侯西龙冷笑一声道:“崔播再黑,却比不上其手黑;常仪像骷髅,只怕与他动手的人便要变作骷髅了。”于寿春拊掌道:“夏侯公子妙评。”
  只听台上崔播冷笑道:“常仪,今日崔某要报那一针之仇。”
  常仪却无动于衷,冷冷哼了地声。崔播也不再废话,舞动双钩,攻向常仪。崔播的七煞钩法果然不同凡响,施展起来,劈、刺、钩、锁、削、砍、盘、绞,招中套招,式中套式,变幻莫测,且又迅疾异常,招招攻向常仪要害。重重钩影之中,只见常仪如竹竿般的身躯飘忽移动,又能清晰地听到鬼笛舞动发出的呜咽之声。崔播的双钩竟奈何常仪不得,但常仪也陷入双钩的钩影之中,无法脱身。
  于寿春道:“这崔播想借此逼住常仪的九阴飞玄针,但却太过费力,恐不能持久。”夏侯西龙与阮蛟都不由点头。
  果不其然,斗到百余招后,崔播的双钩突然出现了一丝破绽,常仪的身形已从钩影中飞快撤出,手中骨笛划出一道圆弧,九枚细针直奔崔播飞去。针在空中闪着幽蓝的光,显然已淬了毒。
  崔播一声狂笑,他等的正是这个。只见崔播猛扑上去,双钩一绞,竟将袭来的飞针全部绞断,第二绞便绞向了常仪。
  这便是崔播苦练的对付常仪飞针的一招。崔播为练此招已经绞断了三百多根竹竿。他相信常仪的身躯一定会发出令他满意的竹竿断裂般的声音。
  这两绞快极了,快得超过了常仪的幽魂步!
  但更快的却是常仪的手!
  常仪手腕高耸,五指下垂,中指已插入崔播的百惠穴。
  崔播的双钩凝在常仪的腰侧,已经绞透了他的衣服。但常仪太瘦了,常仪的手臂太长了。崔播死了,常仪却毫发无伤。
  “于大侠真是神眼,看得果然准!”阮蛟挑大拇指赞道。
  于寿春暗道侥幸,却又沉思道:“九骷搜魂手。”
  “九骷搜魂手?”夏侯西龙诧道,“九命骷髅古余音不是早被袁大侠劈下悬崖?江湖中也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徒弟。”
  于寿春道:“江湖中事,颇不好说。”
  阮蛟道:“于大侠说得是。”
  正说话时,常仪已下擂台,崔播的尸体也被抬了下去。过了片刻,第二场比试开始。
  第二场是司命判官安知命对无面黑煞邓世魁。安知命一身朱服,一脸虬髯,一支铁笔,真如传说中的判官一般。但无面黑煞却未露面。安知命高声道:“邓世魁,你再不显身,便是安某胜了。”
  人群中一人忽纵身而起,“腾”地落到擂台之上。台下一片哗然。原来这无面黑煞不仅极黑,而且面上五官模糊,仿佛被水淋坏的泥塑一般,甚是骇人。邓世魁用眼狠狠盯着安知命道:“安知命,等死等得不耐烦了?”
  安知命却冷冷道:“邓世魁,你如此晚才上来,无非是想消解安某的气势,可见你已怯了。”
  邓世魁磔磔笑道:“都是别人怕老子,老子怯过谁?”
  安知命道:“你的脸为何如此模样?”
  邓世魁勃然大怒。邓世魁曾与毒王易永年交手,被易永年用‘毒雨’毁了面容,落得个仓皇而逃。如今已久未有人敢问他这样的问题,安知命一句话便戳到其痛处。邓世魁一声大叫,挥掌扑去。掌至半途,却又猛然收回。邓世魁怪笑道:“老子险些上了你的当。”
  安知命只是冷哼一声。邓世魁一错双掌,重又扑上。安知命也挥判官笔迎上。二人一交手便动了真火,招式都如暴风骤雨一般,不多时便斗了三十余招。邓世魁的黑煞手招式狠毒霸道,或劈或扫,或拍或印,而且双掌漆黑,显然带有剧毒。安知命的判官笔也一改通常判官笔法,并不一味点穴,或点或戳,更多的却是或扎或砸,招式强硬,更像短棍短剑的打法。双方均硬接硬架,一时战成平手。台下叫好之声不绝。
  二人直斗了百余招,仍是难分上下。酣斗中只听邓世魁一声大喝,左手忽然变掌为爪,竟一下抓住判官笔,右掌已向安知命胸口拍去。安知命一声惊呼:“擒龙手!”急忙弃笔,身形向后掠去。邓世魁早有所料,如影随形跟来,双掌连环而至。转眼间安知命已退到台边,再也无路可退。一丝狞笑在邓世魁那张五官模糊的脸上出现。
  安知命突然立住身形,衣袖鼓荡起来,双掌迎向邓世魁。“嘭”地一声,四掌相交,邓世魁一个倒翻翻了出去,立定身形,满脸惊诧——安知命竟然不惧他的毒掌。
  于寿春低声道:“大混元掌。”夏侯西龙听于寿春如此说,心中一喜,便在台下叫道:“大混元掌,他是屈延青!”
  此语一出,台下皆惊。屈延青本是混元一气汤敖的弟子,作恶多端,后被江湖白道联手追杀,不知下落。谁料竟摇身一变,竟成了白道中坚。台下顿时骂声不绝,更有不少人吵嚷叫安知命为父母兄弟偿命。
  邓世魁开心大笑道:“哈哈,原来是屈大侠,幸会幸会。”
  安知命却不理邓世魁,只是转身看着台下,脸上一副绝望的表情。邓世魁哈哈笑道:“你既想做白道,索性自尽向那些仇家谢罪吧。”
  安知命看着台下叫嚷的众人,忽而大声道:“不错,我就是屈延青。我屈延青作恶多端,理当一死。留这一条命,本想多做些善事,减轻我的罪孽。请诸位略等片刻,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台下嘈杂之声渐渐平息。安知命转过身来,看着邓世魁道:“擒龙手杨沉可是为你所害?”
  邓世魁道:“不错,老子抓了他家儿子,让他交出秘笈,自断双臂,便放过他儿子,那老儿竟然也信。”
  安知命道:“你最后还是没有放过他们父子?”
  邓世魁哈哈笑道:“不错,老子又不用装什么白道。”
  安知命冷冷道:“接招吧。”
  邓世魁收敛了笑容,左手擒龙手,右手黑煞掌,向安知命攻来。安知命以大混元掌法相迎。大混元掌安知命已是十年未用,生疏了许多,不多时已被邓世魁一爪抓中肩头。邓世魁哈哈大笑,安知命却紧绷了脸,只是挥动双掌,不停攻来。招式越使越熟,大混元掌威势渐渐展开。邓世魁心知相持下去取胜更难,便纵身扑上,右手一式“煞风穿骨”,左手爪举在空中,却幻出一片爪影。
  台下有人不禁惊呼:“垂云爪!”
  垂云爪,擒龙手的绝招。这一爪变幻莫测,如乌云中的龙爪,不知将自何处出。昔日杨沉曾凭此一招击败昔日的龙潭庄龙飞、龙战、龙渊三位庄主。三人知杨沉要使此招,却都无法避开。
  安知命也不能,而且他也不避,只是大喝一声,双掌向邓世魁胸口拍去。邓世魁却不想拼命,左手急变爪为掌,将安知命的双掌震开。
  但安知命的双掌又拍到了胸前。
  邓世魁再次用双掌震开,但他却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安知命要与他拼命。
  但他已来不及躲避,安知命的掌势如巨浪般不断袭来,邓世魁只能用双掌震开安知命的双掌。双方的较量已成了内力的比拼。
  场中一片寂静,只剩下四掌相击的“嘭嘭”巨响。
  转眼间二人已对了十掌。
  二人面色惨白。
  二十三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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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从邓世魁嘴角渗出。
  二十五掌。
  安知命嘴角也渗出了血。
  三十掌。
  血已不是从二人口中渗出,而是流出。但安知命仍不停手。
  三十六掌。
  “嘭”地一声响,邓世魁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躯突然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不动弹。安知命也连退了六大步,也是一口血喷出,勉强站住。安知命喘了几口气,慢慢地走过去捡了判官笔,又走到邓世魁尸体旁边,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用判官笔蘸了邓世魁的血,将邓世魁的名字写到册子上。
  台下众人都呆呆地看着,夏侯西龙却叫道:“屈延青,你不是要给仇家交代吗?”
  台下的那些仇家如梦方醒,也纷纷叫了起来。
  安知命缓缓转过身来,慢慢走到台前,深吸口气说道:“我本想杀够五十个作恶之人,如今不能了。”
  说完此话,安知命突举起手中判官笔,猛地扎入前胸。血缓缓地流了下来,安知命山一般的身躯訇然倒地。台下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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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蔽四方

  第三场:水无痕对铁拐流星祖峻。
  这一日,长孙宏同水无痕一道前往。路上,长孙宏说道:“无痕,祖峻锤沉力大,恐难点到为止。今日交手可要当心。”水无痕一笑道:“无妨。祖峻武功,已是收发自如。之前一战,许焕章许大侠虽被其锤震到台下,却毫发无伤。尽管放心。”长孙宏一笑道:“只不知那祖峻为人行事如何。前日两场比试,便死三人,所幸都是黑道。只是那屈延青已有悔过之心,甚为可惜。”水无痕道:“如此下去,英雄榜上最后不知能剩几人。虚名之祸,一至于斯。”
  二人来至台下,人还不多,却有不少人与二人打招呼,二人一一还礼。来到台前,擂台两侧有为交手之人准备的椅子,看守擂台之人上前向二人施礼道:“水公子,长孙公子,请去坐吧。”长孙宏道:“多谢,不用。无痕,你去坐吧。”水无痕一笑道:“时间还早。”二人便站着说话。长孙宏道:“无痕,如今江湖中都已知道有你这样一位高手了。”水无痕只是一笑。
  忽见人丛散开处,走来一人,身躯魁伟。左手卜字拐,又粗又长;右手流星锤,又大又沉。锤上有柄,执于手中;柄后有链,缠在腕间。长孙宏低声对水无痕道:“祖峻。”水无痕微微点头。祖峻走到擂台边,坐在椅上,环顾四周,眼光看到二人时,长孙宏便冲祖峻一拱手。祖峻也向二人一拱手,并不站起。水无痕也微笑拱手。
  半个时辰后,比试开始。二人走上台来,彼此一拱手。祖峻道:“水公子小心了。”水无痕微笑点头。祖峻一抖手中锤,锤直飞向水无痕。水无痕微微向后一撤,锤至脸前,其势已尽,一晃而回。祖峻伸手一接飞回之锤,道:“祖某多虑了。”说完又一抖手,锤又向水无痕飞来。水无痕向旁一撤身,锤便走空。锤飞回时,水无痕身形已随锤而至。祖峻左手拐出,戳向水无痕,水无痕身形如水一般,沿铁拐向左闪开。祖峻赞一声“好身法”,身形急转。左拐右锤,重叠而出,直如崇山峻岭,向水无痕逼来。台下一片惊叹之声。却见水无痕只是后退,竟仍不出剑。长孙宏身边一人道:“这水公子太也托大,还不出剑。”又一人道:“如此之势,一柄长剑如何挡得住。”长孙宏也甚为焦急。说话间,水无痕已退至台边,祖峻的左拐右锤重重而至。台下一片惊呼,却见水无痕的身形从一片锤拐之影中流出,竟到了祖峻背后。祖峻手中锤却也向后飞出。水无痕不退反进,身形自锤边掠过。祖峻转身挥拐,却又停住。水无痕的剑尖已指着祖峻咽喉。
  台下一片寂静。祖峻收了兵器,冲水无痕一拱手道:“水公子,真让祖某大开眼界。后会有期。”说完径自下台去了。水无痕一笑收剑,冲台下一拱手,也下台去了。
  到得台下,水无痕也不再去台侧坐,而是来到台前,站在长孙宏身旁。却见一人挤了过来,一手执酒壶,一手拿酒杯。那人倒上一杯酒,递于水无痕道:“水公子,请饮此杯。”
  水无痕微微一愣,笑问道:“不知为何?”
  那人道:“某赌水公子胜,水公子剑术世上少有,果然胜了,帮某赚了钱,岂有不请客之理?”
  水无痕闻言一笑,接了酒杯,一饮而尽。水无痕道:“敢问阁下大名,日后也好还席。”
  那人便道:“我乃千面难识卫杨。”说完转身去了。
  长孙宏看一眼那人背影,回头笑道:“如今世上,遍是卫杨。或许真卫杨已不在人世,才会如此。”
  水无痕一笑道:“既不好说,也不必理。且看下一场。”
  长孙宏也是一笑,二人且看着台上。
  下一场是一伞蔽四方苏庐对黑碣岛岛主彭一民。苏庐一身布衣,执一柄伞,如同一位旅人。彭一民长相平平,肤色较黑,服饰却极为华丽。等他一拔剑,众人不由暗暗心惊。彭一民所佩长剑名为鱼鳞,剑身镏金,上刻鳞片。此日正值晴天,鱼鳞剑映射出点点金光,分外耀眼。彭一民将剑在空中一划,只见一片细碎的光。众人顿觉眼花,看不清剑的轨迹。台上苏庐也不由眯了眼。长孙宏身后一人感叹道:“得此一剑,便可天下无敌。”
  长孙宏回头看时,原是丰城剑侠简凝之。身旁还站有一人,乃是玄明剑派的郗越。二人也看到长孙宏与水无痕,便一同过来。彼此见礼毕,简凝之道:“多谢长孙公子让简某观青霜剑。”长孙宏道:“此事不足挂齿。”简凝之又对郗越道:“长孙公子青霜剑比此剑更胜一筹。”郗越并不太热心,只说道:“且看这二人交手。”四人便不多谈,一同看着台上。
  台上苏庐一按机关,伞的顶端突然弹出一段二尺长的铁锥。苏庐指指锥尖向彭一民道:“彭岛主小心了。”
  长孙宏不由道:“苏大侠果然光明磊落。”郗越却道:“这苏大侠也太迂了。那彭一民用鱼鳞剑已大占便宜,偷袭一下也未尝不可。”话音落时,二人已经动手。彭一民一式“推波助澜”,剑平平刺出。苏庐如意伞一斜,将彭一民这一剑挡开。彭一民剑随伞走,一式“流浪低回”,剑划一小圈,倒斩向苏庐左肋。苏庐伞向回收,一架彭一民剑,顺势伞向前伸,向彭一民刺去。彭一民身向后退,一式“海阔天空”,将剑挡开,又一式“浊浪排空”,挡开苏庐紧逼而来的第二伞。
  郗越道:“这二人还在试探。”
  话音刚落,彭一民却一抖鱼鳞剑,手中剑幻出无数细碎的金光,宛如烈日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到处都是耀眼而又动荡的金光,却看不见剑在何处。
  “鱼鳞万点金”,观海剑法的最高境界。
  彭一民此招出手全无征兆,即使有征兆,谁又能防住如此博大、如此变幻莫测的一击?
  但,苏庐能。
  如意宝伞突然张开,完全遮住苏庐身上要害。苏庐身躯前倾,如意伞全力向前刺出。鱼鳞剑点到如意伞上发出急雨般的闷响,一些闪烁于伞外的剑光在苏庐身上点出细碎而密集的伤口。但伞尖正向彭一民咽喉刺去。
  彭一民见状急退,伞尖紧随而至,离彭一民咽喉不足半尺。彭一民不及闪避,唯有急退。剑光仍在闪烁,苏庐身上伤口渐多,但苏庐并不停步。
  眨眼之间,彭一民已被逼到台边。彭一民无奈,只得跃下擂台。苏庐身形骤然止住,也不理身上伤势,来到擂台正中,将伞夹在腋下,冲四方抱拳。
  第四场,苏庐胜。


  醉仙楼。
  第三层。
  平日热闹的这里,如今只坐了九人。坐在主位上的一人身材富态,保养得当,乃是金钱帮帮主、醉仙楼的东家金渊。自右向左,坐的乃是英雄会的八大主持:太阴教教主阴九龄,云巅寺主持圆通,黄河十二舵总舵主厉芒,江南剑侠江流,青峰堡主郝克俭,蜀中名侠郁文庆,匡庐大侠枪走龙蛇应翰,南海一剑洪森。金渊道:“各位大侠,多谢赏脸,令金某面上有光。”江流道:“金帮主客气了。款待之情,尚未相谢。此次英雄会也多亏金帮主鼎力相助。”金渊哈哈笑道:“江大侠说哪里话来。若无此次英雄会,金某如何能赚如此多的钱。”郝克俭笑道:“金帮主可不会做赔本买卖。”金渊哈哈大笑。洪森道:“那应先谢过阴教主。若无阴教主大力主张,南北奔走,便难有此次汇集天下英才的英雄会。”阴九龄笑着摆手道:“各位大侠若不热心,老夫一人,断断做不成此事。”郝克俭道:“如此有德于江湖之事,自当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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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翰问道:“听说阴教主还请了关外紫微宫的银髯公,不知可有此事?”阴九龄道:“不错,确有此事。老夫本想借此让关外人氏参与此会,竟未如愿。”应翰道:“那银髯公为何不来?”阴九龄道:“银髯公说宫中事务繁忙,无法脱身。”应翰道:“怕是忌惮燕山鬼王吧。”阴九龄道:“这个老夫不知。不过据说那燕山鬼王武功极高,燕山鬼窟中人也极为厉害。”厉芒道:“听说那燕山鬼窟乌烟瘴气,尽是些妖魔鬼怪。不如我们联手,灭了他们。”众人一时默然无声。郝克俭道:“此事须从长计议。”郁文庆道:“他自在燕山,与我等何干?”洪森道:“有太阴庄在,谅他们也不敢南下。”圆通哼了一声道:“若敢南下,便是找死。”江流微微一笑,说道:“关外紫微宫,倒是常有觊觎中原之意。有燕山鬼窟在,反是多道屏障。”阴九龄道:“江大侠说得有理。”
  正说话间,刁哲走上楼来,禀道:“帮主,水无痕水公子求见。”金渊闻言道:“我这里有贵客,不见。”阴九龄却道:“不妨事。金帮主但见无妨。”金渊闻言,便对刁哲道:“好,请水公子进来吧。”
  刁哲闻言,下楼去了。过了片刻,水无痕走上楼来。见英雄会八位主持也在,便一一见礼。金渊冷眼看了,问道:“水公子找金某有何贵干?”水无痕道:“‘一村香’酒坊主人吕香说金帮主要买其酒坊。”金渊道:“不错,酒坊虽小,酒却不错。”水无痕道:“吕香孤儿寡母,还要靠此生活,并不想卖。”金渊道:“如此一来,金某便要少赚不少钱。”水无痕道:“如此强买,于理不合。”金渊问道:“水公子与那吕香是亲是友?”水无痕道:“并无瓜葛。”金渊又问道:“那水公子又何必要管此事?”水无痕道:“既不合理,自然要管。”金渊眯了眼,尚未发话,刁哲又进来禀道:“帮主,祖峻祖大侠有急事要见阴帮主。”金渊道:“请祖大侠进来。”刁哲转身去了。
  不一时,一阵脚步声响,祖峻大踏步走了进来。见到水无痕在此,略感错愕,却对水无痕一拱手。复转过身来,冲阴九龄一施礼道:“阴教主,祖峻特来告辞。”阴九龄愕然道:“祖大侠为何如此早便要离去?”祖峻道:“祖峻在此,已无他事。”阴九龄叹道:“祖大侠此次运气不佳,如此早便与水公子碰面。”祖峻道:“祖峻此来,并未想争什么第一,只为见识天下豪杰。”阴九龄道:“此后比试,当更精彩,何不再留一时?”祖峻道:“祖某与水公子一战,便已叹为观止。其余不须再看。”郝克俭道:“祖大侠应再留几日。英雄会后,列名英雄榜之人,还要一聚,名为英雄宴。”祖峻道:“吃喝应酬,更非祖某所长,亦非祖某之愿,告辞。”说完冲阴九龄一拱手,又转身冲水无痕一拱手道:“告辞。”下楼而去。
  圆通冷笑一声,道:“如此无礼之人,亏得阴教主还青眼相看。”阴九龄呵呵一笑,并不接话,而是对金渊道:“金帮主,老夫在此,也为水公子之事求个情。那酒坊之事,便不提了如何?”金渊闻言,哈哈笑道:“阴教主发话,金某敢不答应?好,水公子,你可说于那吕香,她那酒坊金某不买了。”水无痕一拱手道:“金帮主果是可明事理之人。多谢阴教主仗义执言。”说完冲在座各位一拱手,也下楼去了。
  金渊嘿嘿笑道:“本帮主只是个可明事理之人,这水公子真会说话。”阴九龄默然不应。厉芒问道:“水无痕虽胜祖峻,但依厉某看,这祖峻才称得上是条好汉。阴教主却似更看重水无痕,只是因他胜了祖峻?”阴九龄呵呵笑道:“祖峻如崇山峻岭,犹可近得;水无痕如昂霄之峰,难以企及。不止武功如此啊。”圆通道:“阴教主将那水无痕也说得太高了,他小小年纪,剑术能到何境地?”阴九龄一笑,并不争辩。江流道:“此位水公子似是先天不足,虽是悟性惊人,也难有大的成就。”众人纷纷称是,阴九龄也沉思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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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保万事

  第五场:啸风狼韦进对千命阎王慕容翰。
  韦进身体壮健,双目如电,唇上一抹浓髭,手中两柄狼牙棒,站在擂台右边,等着慕容翰上台。
  等了片刻,慕容翰方才上来。年纪尚轻,英气勃勃,一身白衣,手中却无兵器。上得台来,慕容翰先冲韦进一抱拳道:“少等。”又走到擂台中央,向台下抱拳道:“各位英雄豪杰,在下的素缨枪不知为何人所盗。望各位一伸援手,借在下条枪。”
  台下却无人响应。坐在前面的江流看看应翰,应翰只作不闻。江流知那慕容翰被视为黑道,也不好说,只得罢了。慕容翰见无人应声,也不多求,便转过身来,只见韦进正欲将狼牙棒放下。忽听背后风响,慕容翰急转身,只见一条铁枪正自天而降。慕容翰伸手接枪,见此枪也为铁柄,心中便喜,冲台下抱拳道:“哪位英雄借枪?”台下却无人答应。
  慕容翰又抱拳道:“在下先行谢过。”说完转身,立个门户。韦进重拾起狼牙棒,用棒冲慕容翰一指道:“进招吧。”慕容翰也不客气,飞身一枪刺去。韦进急用棒挡开。慕容翰双手一抖,又一枪刺去,更为迅疾。韦进挥另一棒挡开。慕容翰一招占得先机,再不给韦进喘息机会,竟是只攻不守,一枪快似一枪,直如急风暴雨,金铁之声不绝于耳,震人心肺,看得台下人透不过气来。
  韦进棒法却一丝不乱,狼牙棒过处,便挂起一阵风声。出手并不算快,但棒招简洁,棒势却开阔。慕容翰如此猛烈的攻势竟全被挡在了四尺之外。四十余招后,韦进的棒势已然展开,守中已有攻势。又过二十余招,韦进双棒一攻一守,棒法威猛雄浑,渐将局式扳回。慕容翰虽亦有守势,但进攻锐气不减。二人一个气锐,一个势盛,一时斗成平手。
  双方直斗到八十余招,韦进忽然跃起,一棒向慕容翰砸下。慕容翰双手执枪向上一迎,只听一声巨响,慕容翰手中铁枪竟被砸断,慕容翰猝不及防,急闪时,左肩已着一下。所幸狼牙棒砸断铁枪,其势已弱,慕容翰左臂还能动得。慕容翰双手执了断枪,重又扑上。韦进本已收棒,此时忙又挥棒挡开,怒道:“你已输了,还这般缠斗。”
  慕容翰道:“我人未死,如何便是输了?”
  韦进道:“中原之人,便是如此不痛快!”
  慕容翰闻言,脸一沉,将断枪向地上一掷,正欲走时,又转身将断枪捡起,却脸色突变,将枪断处又细看了看,便持断枪向台下喝道:“这是谁人的枪?”台下人面面相觑,不知慕容翰为何如此说话。慕容翰怒哼一声,执了断枪,下台去了。
  韦进也收了双棒,跃下擂台,仍向擂台右侧走去。这一侧另一张椅上,已坐了下一场上场的周潭。周潭见韦进过来,便站起身来,遥施一礼。韦进还礼,并不多话,自去椅上坐了。周潭又将椅子向另一边挪开,方才坐下。韦进并未察觉。
  一时擂台上收拾干净,比武开始,周潭先来到台上。底下人不由议论纷纷,那周潭的步光剑长有五尺,想要迅疾拔出可是不易。台下一个颧高眼暴的年青人自语道:“我若与他交手,不待他拔出长剑,我便能杀了他。”旁边人不由侧目而视,一个干瘦老者却干笑了两声。
  正在此时,忽见黑影一闪,擂台上已多一人。众人知道上台的应是夜游神曹无影,不少人想一睹这一神秘人物的真容,便向前拥。那老者也被拥得一个趔趄。亏得旁边一个布衣青年扶住,口道:“老丈小心。”一面用手臂挡住后面的人。众人也都看清擂台上的曹无影,不由一片哗然。
  虽是白日,那曹无影却仍穿一身夜行衣,而且黑巾蒙面。一双夜光镡也不知放在何处。众人大感失望。但曹无影以往只在夜间露面,江湖中少有人看清曹无影的招式,更不知他是何门何派。众人便都屏气凝神,看那夜游神如何出手。
  周潭看着对面曹无影的双眼,向右迈开一步。曹无影向左一移,又向前进一步。周潭向后一撤,身形却向右移。曹无影身形左侧,向后退开。二人并不出手,只是在台上移动,却始终距离八尺来远。
  人丛中忽有一人道:“七星步。”老者身旁的人也都循声看去,却为人丛所挡,不知是何人所说。众人留心看时,见那周潭的步伐果然是七步一组,不少人便点头道:“果然是七星步。”老者微微一笑,那布衣青年也凝神不语。忽听方才那声音又喝道:“出剑!”
  众人忙向台上看时,却并未有人出剑。那老者忽低声道:“出剑!”只见台上周潭长剑忽从鞘中飞出,周潭身形随剑跃起,半空中接过长剑,一剑击向。这几下一气呵成,全不给曹无影进攻机会。台下那高颧青年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只见台上曹无影身形向后掠出。周潭双足落地,长剑便又向曹无影刺去。曹无影右手一扬,夜光镡将周潭攻来之剑挡开。众人忙都去看那夜光镡,却见只比寻常短剑略小,也并无传闻中的奇光。众人大为失望,纷纷道:“这便是夜光剑?”
  布衣青年却躬身问那老者道:“请问老丈如何知道周潭何时出剑?”
  那老者瞥了一眼他所佩之刀道:“你习天罡刀法,当然只知七星,不知七曜。”
  那青年人微感吃惊,又问道:“敢问老丈,什么是七曜?”
  老者道:“金木水火土五星,加之日月,皆照天下,故谓之七曜。周潭剑名太白,太白又为西方金精,阴主杀伐,故而当于金星位上出剑。”
  布衣青年道:“多谢老丈。”
  那老者道:“且看二人交手。”
  台上局势已较分明。那周潭步光剑虽长五尺,却仍单手执剑,使得宛转自如,剑法灵活而又严密。曹无影几次欲近身,全被周潭长剑逼回。手中夜光镡又太过短小,只能防身,虽想攻击,却全然够不着周潭。周潭剑势逐渐展开,剑光冰凉,如一颗光芒四射的寒星,向曹无影逼去。曹无影几次欲向一旁闪出,都被剑光逼回,只能步步后退,渐渐已被逼向台边。忽见黑影一闪,曹无影竟自己跃下擂台去了。那老者摇了摇头,自语道:“岂能如此不济?”又看一看那布衣青年,略一犹豫,终转身去了。那布衣青年本似也想再问老者,见老者去了,也便不言。台上周潭收住长剑,方暗自长出口气。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这一日本无比试,镇上不少人便下山去游玩。到了午时,街上人更加少。曾凌用过午饭,照例出来闲走几步。走到一处拐角时,忽听到一阵脚步响。曾凌不知来者是谁,便停下脚步。却见一人慌慌张张地转过弯,跑了过来。
  曾凌一见那人,竟是几日前骗他的潘宁。那潘宁本是龙凤双剑潘又风之子,潘又风少时吃苦,却在江湖中终赢得不小名声,而且治了份大家业,偏生了这么个败家子。潘又风早已死去,那潘宁全靠挥霍家产度日。几日前那潘宁曾卖他一柄家传短剑,不料回到客栈,曾凌才发现剑竟被掉了包,找潘宁也未找见。
  当下曾凌移动身形,挡住潘宁去路。那潘宁一抬头,见是曾凌,却并不向回跑,只一拱手道:“曾大侠,改日再叙。”便想闯过。
  曾凌忙摘佩剑一拦,问道:“你卖于我的那柄剑是怎么回事?”
  潘宁忙摆手道:“给错了,给错了。此事以后再说。”说着又向前闯。
  曾凌忙又拦住道:“改日还不知要到何处找你。”
  正说时,忽见一人飞奔而来,黄发飘起,却是黄发怪客靳元寿,一边骂道:“你小子活腻了,敢偷老子的钱,老子今天非杀了你。”跑到近前,却看到曾凌,不由停下脚步,举刀喝道:“你要帮这个小子?”
  曾凌尚未开言,潘宁已转身道:“靳元寿,说来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不过拿了你一串钱,便死追不放。”
  靳元寿呸一口道:“一串钱还少?”
  潘宁道:“我还你便是了,一串钱算什么。”
  靳元寿道:“你敢在老子头上动土,拿两串来才放过你。”
  潘宁道:“好说好说,明日有钱便给你。”
  靳元寿冷哼道:“眼下没有,便杀了你。你找帮手老子也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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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凌忙道:“我不是他的帮手,也是为他所骗。”
  不防潘宁叫道:“你再拦我,便是帮黑道。”说完又冲过去。曾凌一犹豫间,潘宁已然跑了过去。曾凌忙冲潘宁背影叫道:“你可不要乱说。”靳元寿奇怪地看了曾凌一眼,又绰刀追去。拐了个弯,靳元寿便已追上,一个纵身,挥刀向潘宁劈去。
  忽听“当”一声响,刀却被隔开。靳元寿忙看时,原是一条三节棍,正收回到一人手中,那人正是金面神顾正龙。潘宁见了顾正龙,便不再跑。靳元寿也暂且收了刀,冲顾正龙抱拳,顾正龙也抱拳还礼。靳元寿道:“顾总镖头,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顾正龙一笑道:“靳兄,此人乃是顾某的一单生意。”
  靳元寿诧道:“这人如何也成生意了?”
  顾正龙道:“潘又风去世前,曾拿自己一半的家产给了顾某的镖局,让顾某保其平安。还望靳兄卖顾某个面子,高抬贵手。”
  靳元寿道:“顾总镖头的金面,怎能不看?”虽如此说,脚步却不曾移动。
  顾正龙转过头问潘宁道:“你如何惹靳大侠生气?”
  潘宁嗤道:“只是拿了他一串钱。”
  顾正龙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递于靳元寿道:“小子无知,靳兄放过他吧。”
  靳元寿接过银子,掂了掂,讪笑道:“我小时候没钱,险些饿死,穷怕了。”说完揣了银子抱拳去了。
  顾正龙等靳元寿走得远了,方对潘宁道:“再过两日,期限便到,顾某便不再管你死活了。此处是个是非之地,你还是快快离去。”那潘宁却睁大眼睛,一拍手,喜道:“如此一来,老子更自在了。”说完晃着身子自去了。顾正龙看着潘宁背影,冷笑两声,又叹了口气。
  忽听一人拍手赞道:“金龙镖局,果然了得,连人命都保得。”
  顾正龙看时,却是金钱帮帮主金渊。身后跟着刁哲。二人抱拳见礼。顾正龙道:“保条人命,并非难事。”
  金渊笑道:“只不知其他金龙镖局可能保得?”
  顾正龙道:“说句大言,恐怕还没有金龙镖局保不得的。”
  金渊道:“好,金某正有桩大生意要同顾总镖头谈,请醉仙楼一聚。”顾正龙也不客气,道一声“请”,三人便奔醉仙楼来。
  醉仙楼中早准备好了一间阁子。金渊请顾正龙坐了,刁哲转身离去。不多时执一张纸回来,交于金渊。金渊将纸递于顾正龙,顾正龙细细看了,道:“好,顾某接这桩生意。”金渊赞一声“爽快”,当下二人签字画押。顾正龙道:“金帮主,顾某占大便宜了。”
  金渊道:“顾总镖头何出此言?”
  顾正龙道:“紫微宫若是南下,自会威胁金龙镖局。不接这桩生意,也当全力抵御。更何况中原武林也不会袖手旁观。”
  金渊笑道:“只要平安做这几年生意,这些钱算不了什么。”
  顾正龙道:“金帮主做生意,一贯是只赚不赔。”二人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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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萍水浮云

  天色还早,水无痕便至聚英客栈找到长孙宏道:“弘毅,我带你去一处酒坊。”长孙宏一笑道:“那也不用去得如此之早。”水无痕道:“天晚未必有位子了。”长孙宏一笑,同水无痕出了客栈。长孙宏道:“什么地方,如此之好?”水无痕道:“一村香酒坊。”长孙宏道:“名称淳朴,当是此间早有的吧。”水无痕笑道:“不出所料,酒味亦如其名。”长孙宏兴味盎然道:“无痕所选,必自不俗。”
  二人拐了几道弯,在一处小巷深处,果有一小小酒坊。坊上挂一新匾,上书三个大字——“一春香”。字为草书,狂放不羁。水无痕看了笑道:“看此字迹,当是董大侠所改。”长孙宏点头道:“除了董大侠,他人写不了如此之字。”
  二人进了酒坊,只见一个打扮利落的中年媳妇满面笑容迎上来道:“水公子,你可来了,快这边坐。”说着,左手推了水无痕,右手便来拉长孙宏。长孙宏急忙一闪。水无痕道:“这位是我的同窗长孙公子。”又对长孙宏道:“这位是酒坊的主人吕嫂。”长孙宏忙施一礼。吕嫂领二人去一张最干净的桌旁,请二人坐了,笑对水无痕道:“你这个同窗什么都好,只是太过害臊。到我这里不要客气,董临董大侠在我这儿喝醉了,便自己去躺到我床上,你要像董大侠那样才好。”长孙宏闻言,苦笑施礼。水无痕问道:“外面的匾可也是董大侠所写?”吕嫂道:“水公子看得真准,他还改了个字。写得好是好,只是好多人不认识。”水无痕与长孙宏相视一笑。
  吕嫂又道:“水公子保住了我的酒坊,却只托人捎信,叫我都无法谢你,托了人找你又找不到。今日来了,可要让我好好招待一番。”水无痕道:“今日是我还席。”吕嫂道:“你还席便是我还席,都不许拿钱。”长孙宏道:“这如何使得?”水无痕一笑,也不勉强。吕嫂叫伙计搬来一坛酒,自去做菜。伙计将菜不断送来。长孙宏连说够了,吕嫂犹道:“你们先吃,片刻便好。”水无痕笑道:“我二人吃不了这许多。幼时先父便教以节俭,不敢违背,只此几盘便好。”吕嫂听了,方才作罢,又道:“有事便叫。”方到一旁张罗去了。
  长孙宏道:“无痕,做此好事,连我也不知。”水无痕一笑道:“尝尝此酒如何。”二人端杯同饮。长孙宏细细品了,道:“果然淳粹,怪道董大侠也来此饮酒。”水无痕问道:“董大侠看你,还是如此?”长孙宏皱眉道:“英雄会上赢他一次,怕是更看不得我了。”水无痕道:“君子之外,狂狷可交。”长孙宏道:“只是狷者易与,狂者难交。依照顺序,我本当对丁正风,不知为何却换成董大侠。”水无痕道:“夏侯西龙自觉丁正风无名,故而做了手脚。”长孙宏吃惊道:“能有此事?”水无痕笑道:“如此之事,太过正常。夏侯西龙机关算尽,却未算准丁正风的武功。”
  长孙宏点一点头,却又心事重重道:“那丁正风使的是天罡刀法,当与仁义山庄事有关。”水无痕问道:“当年之事,如今可曾查清?”长孙宏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岳父一死,庄中人也散了。亏得彭管家竭力维持,又遣人到长安报信。此事很是蹊跷。我也四处找庄中人去问,众人之词,却各不相同。”
  水无痕又问道:“可有亲眼见到之人?”长孙宏道:“只有几个庄客见到袁大侠与那丁乞儿一同出来。”沉默了片刻,长孙宏又说:“彭管家说,袁大侠自言陈庄主与两人想害他,故而杀了三人。无痕你可相信?”水无痕静静道:“人心叵测,世事难料。”长孙宏叹口气道:“彭管家不愿说,我也不愿信。也不知是否是那丁乞儿从中挑拨,我想找丁正风问一问。”水无痕沉吟片刻,道:“此事须要谨慎。”长孙宏点了点头。水无痕把话岔开,二人一面饮酒,一面说些闲话。
  过了一时,酒坊中人果多了起来。长孙宏见水无痕望着一边,便顺其目光看去,却见一旁坐一女子,一身绿衣。眉毛纤细,眼睛乌黑,正独坐一桌,自斟自饮,旁若无人。长孙宏笑道:“无痕,非礼勿视。”水无痕一笑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长孙宏也一笑了之。
  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嚷道:“老三,你的鼻子果然灵,此处果然有个酒店。一什么什么。”话音落时,一条大汉已挺着胸脯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二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原来是震天寨的三位头领。长孙宏低声问水无痕道:“可是与你交手的那位?”水无痕微笑点头。胡雄却未看到水无痕。王庆一眼看到那个绿衣女子,忙对胡雄道:“那个姑娘长得不错,让她给咱们倒酒,岂不是好?”胡雄看一眼那个女子,道:“说得是。”便大踏步走到那女子桌前,将大环刀一放,在那女子身旁坐下道:“咱是震天寨大寨主震天虎胡雄,看你长得好看,让你给本寨主倒酒。”王庆也在另一边坐下。
  长孙宏一皱眉头,握了酒杯,看着那边。却见那女子一笑,倒了杯酒,却自己先饮了一半,将余下的残酒递于胡雄。长孙宏眉头又皱,看水无痕时,只见水无痕正静静看着。胡雄不由愕然,怒道:“给我倒酒,自己先喝一半!”王庆却笑道:“大哥,这位姑娘这半杯酒大有深意。”胡雄诧道:“什么深意?”王庆道:“这位姑娘定是见大哥一表人才,对大哥有意。”胡雄方才大悟,哈哈笑道:“原来是想做本寨主的压寨夫人,好说好说。”说完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又正色道:“寨主难做,寨主夫人也不好做……”话未说完,忽“哎呀”一声,捂住肚子。又“哎呀”一声,弯下腰去。继而躺倒在地,一面“哎呀哎呀”大叫,一面滚来滚去。那王庆瞪大了眼,丁二勇却拔刀喝道:“敢对我大哥下毒,快拿解药……”只听“当”一声响,手中刀竟已扎到了房梁上,那女子手中却多了柄小巧的护手钩。丁二勇不由呆住,王庆早忙闪到一边。那女子将钱放到桌上,向外走去。
  长孙宏见胡雄疼得脸色大变,心中不忍,便起身伸臂一挡道:“姑娘且请留步,饶过他吧。”那女子全不理睬,竟迎着手臂走来。长孙宏急忙尴尬缩手,那女子已走了过去。忽听水无痕道:“葛姑娘,请留步。”
  那女子转过身来,看了看水无痕,问道:“你认识我?”水无痕道:“姑娘可是姓葛,芳讳一个凤字?”那女子道:“我是葛凤,你是谁?”
  酒坊中人一听此女子是葛凤,都是神色大变。有几人已想站起,却又犹豫不决。水无痕拱手道:“水镜水无痕。”
  葛凤也不还礼,道:“人都叫你水无痕,何必又叫水镜?”
  水无痕闻言,微微点头道:“姑娘说得是。”
  葛凤又看看长孙宏,道:“你是长孙宏?”
  长孙宏拱手道:“正是区区。”
  葛凤诧道:“区区?”
  长孙宏苦笑道:“正是在下。”
  葛凤微微一笑。酒坊中人方才安心,那欲走的几人也便坐下。水无痕道:“葛姑娘,那位胡寨主并无大恶,还是放过他吧。”
  葛凤道:“饶过他,还让他做此等事?”
  水无痕道:“姑娘可废他武功。”说着转身问胡雄道:“胡寨主以为如何?”
  胡寨主边“哎呀”边连道“好好”。葛凤一笑,纤指一弹,两粒药丸飞入胡雄口中,道:“都吃了。”胡雄忙都咽了。葛凤转身去了。胡雄又滚了一时,便停了下来,站起来发愣。丁二勇道:“大哥当谢那两位公子。”三人找时,那两位公子已然不见。


  聚和酒店虽小,夜里却也非常热闹。店中人虽比不上别家多,但划拳喧闹之声,却要盖过别家。阮蛟樊重等人也是图这家热闹,酒菜又便宜,便又来这家酒店吃酒。一行人进得酒店,大声叫小二过来,点了酒菜。酒菜上来之前,众人坐在桌边,说些闲话。
  只听一旁有人大声道:“大哥此次列名英雄榜,我们长兵会也会因大哥而名扬江湖。”樊重听得“英雄榜”三字,顿觉刺耳。扭头看时,只见一张桌旁坐了六人,旁边摆着棍、枪、叉、刀、戟、戈六样长兵器。樊重知道那六人,乃是威风大棍段谦、梅花枪宗仪、三才叉刘班、流风刀郑百杰、定国戟苏砥、金戈朱雄。六人共创一长兵会,以段谦为首。此次英雄会上,段谦竟然列名英雄榜,令樊重大感不快。如今亲见段谦得意的样子,更是忍无可忍,便大声对阮蛟道:“此次英雄会,太不公平,有些武功平平之辈,居然也名列英雄榜!”樊重声音极大,周围为之一静。那边长兵会五人听得真切,刘班便拉了小脸,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道:“他这是说谁?”
  阮蛟不由看着樊重。樊重却不害怕,将自己的赤铜刀拿起来,向桌上一拍。那边段谦大声道:“二弟何必生气,在此店中还有列名英雄榜之人。时候不早,我们且回去。”说完几人起身去了。
  阮蛟闻言心中暗惊,忙向四处看去,并未发现其他入英雄榜之人。樊重犹气愤道:“此等武功之人竟也列名英雄榜,真是上天不公。”
  阮蛟嘿嘿一笑道:“樊大侠,不是上天不公。段大侠为进英雄榜,也花去了不少银子。樊大侠何必生气。”
  樊重闻言,睁了一双红眼道:“竟有此事?他送给谁了?”
  阮蛟又嘿嘿笑道:“想进英雄榜,不单看的是武功,还要做一些场外功夫。那段谦便是送银子于郝克俭,方才在对阵时大占便宜。”
  樊重闻言一愣,又悔道:“早知如此,老子也该去送银子。”
  阮蛟问道:“你送于谁?”
  樊重诧道:“送谁不行?”
  阮蛟道:“场外功夫可不是如此轻易做得。你若送钱找那厉芒,定会招一顿痛骂。”
  樊重又诧道:“会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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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蛟道:“厉芒痛恨此类行径。黄河十二舵舵主无一前来,据说是厉芒之命。”
  樊重“哦”了一声。阮蛟又道:“据传阴九龄也是如此,不然祖峻也不会如此早对上水无痕。应翰作用不大,也少有人求他。其余几人所好也各有不同。郁文庆偏重同乡,青城四剑、傅毅都得益不少。圆通却不重同乡,齐剑鲁刀早早便对苏庐孔康,双双败阵。说也可笑,齐剑鲁刀相互不服对方,放言要在英雄会上击败对方,却都早早败阵。圆通却喜奉承,夏侯西龙擅长此道,因而也占便宜,险些名列英雄榜。洪森也不重同乡,岭南双侠也是早早一败于安知命,一败于韦进。九龙鞭车衡投靠洪森,若不是败于朱玉真,也要列名英雄榜。江流为人尚算公正,但却总不经意间对名门子弟高看一眼。铁恭便受益颇多。”
  樊重恍然道:“原来其中还有如此多的门道。”只听旁边一人愤愤道:“江南之人,谁不重门第?”
  其声如豺。樊重阮蛟看时,只见说话之人二十余岁,颧骨高耸,双眼暴出,目光如炬,眼神执着。旁边有人言道:“名门之人,武功见识定然胜他人一筹。看重门第,又有何不妥?”说话之人意态倨傲,神情自得,樊重等人也都识得,原是玄明剑派的郗越。那高颧之人却不理郗越,哼一声又道:“‘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不知天下士,犹作布衣看。’如此江湖,若想出人头地,非逢乱世不可。只不知江湖何时才可大乱。”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旁边一人问道:“在下乃是日月齐辉庄宏,这位兄弟可是江南汲突?”那人回道:“正是。”庄宏道:“久闻汲贤弟之妻乃太湖一龙甄桓的侄女,汲贤弟也当算名门才对。”
  汲突叹口气道:“我娶如今妻子,也正为此。谁料她只是甄桓远房侄女,并无甚来往。”庄宏又道:“太阴教阴教主,唯才是举。汲贤弟何不投奔于他?”汲突皱眉道:“并无寸功,如何投得。”说完拿了桌上兵器要走。众人看那兵器,长过两尺,齐头钩身,对开两刃。庄宏不由问道:“敢问汲贤弟,手中是何兵器?比在下的日月轮刀还要古怪。”汲突并不转身,只是长吟一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说完自去。
  众人议论未定,忽一人闯了进来,抢到桌边,急喝道:“快拿水来。”众人看时,原是潘宁。樊重不屑道:“潘老弟,又惹了什么祸?”潘宁道:“祸倒不是。今日看到一个绿衣女子,长得美貌,想去亲近亲近,不想险中那女子一钩。”众人便笑,潘宁却不在意。伙计忙送上水来,潘宁端起壶便往嘴里倒。连喝了十几大口,忽然将壶放到桌上,一捂肚子,疼得大叫了几声,竟然口吐白沫,倒在桌上。圆睁双眼,却是瞳孔已散。
  众人大惊,一旁一人大喝道:“好个黑店,竟敢下毒!”说完绰起桌上一双短戟向伙计刺去。庄宏急叫不可,却已阻拦不及。忽见近旁的一个年青人拔刀一挡,将双戟挡开。庄宏道:“潘宁当是惹着了毒蝎子,与这家店无关。韦昌老兄,休要杀错人。”韦昌正瞪了圆眼,要想与那青年交手,听庄宏言,便道:“他若是中了毒蝎子的毒,为什么到此店才死?”庄宏道:“那毒蝎子用毒出神入化,片刻后再死算得了什么。”那韦昌听庄宏说得有理,不由脸色通红,忙一边坐了。庄宏施礼问那年青人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那青年人道:“我叫丁正风。”庄宏忙道:“原来是丁少侠,失敬失敬。”樊重盯着那丁正风,并不说话。阮蛟忙道:“丁少侠进入英雄榜,可是实至名归。”
  忽然一处阁子帘子一掀,走出一人。身著半旧锦衣,面有不浓之须。那人冲丁正风拱手道:“丁大侠,幸会幸会。在下乃温岳,不日便将于丁大侠交手。在下虽说胜不了丁大侠,但如有得罪之处,万望见谅。”丁正风也拱手道:“不必客气。”温岳满面笑容问道:“丁大侠过来同饮一杯如何?”丁正风道:“多谢,不用。”说完一拱手,转身去了。温岳看着丁正风远去的背影,犹扬声道:“丁大侠,后会有期。”一屋之人都冷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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