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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09年作品——《鬼武者》

一共三万字左右,2009年完成的~~我分批发上来吧~~~试验之作,表脸滴强烈要求坛主加入精华,谢谢

鬼武者

作者:梅格安

第一章 棘雨僻村

一道虬闪将布满乌云的夜劈开,雨厉风疾摇撼着嘶吼的山林。
左庭筠抓住一棵大树,刚将米熙兮从陡峭的山坡下拉了上来,蓦然一道霹雳,将大树劈为两半!他顿失所依,脚下烂泥一滑,登时从坡上滚了下来。亏得二人同时被一块裸露的岩石挡住,才得以挂在半崖上。
暴雨打在米熙兮稚嫩圆润的脸蛋上,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中,她却咯咯笑了起来。
左庭筠道:“我们这样好笑么?”
米熙兮对他说道:“我们就要死在一起,难道你不开心么?”
左庭筠叹道:“这固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我却实在笑不出来;你虽然笑了出来,心中却未必真的开心。”
米熙兮抿起小嘴道:“不错,我……我实在是想哭!我若不能笑出来,那就非哭不可了!”
恰时又一道闪电急掠而过,将黑黢黢的深山照的明彻如昼。
“庭筠,快看脚下!”米熙兮双眸一亮。
左庭筠眯起眼睛,虽然只是雷电恍过的一瞬,却已瞧得清清楚楚——密林掩映之处,依稀露出小巧的尖塔,开阔处有稻田阡陌,一幢幢小小的茅屋傍在其间——这深山密林之中竟藏有村寨!
几道黑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遥遥的有人喊话:“喂!有人被困在那里吗?”
左庭筠闭上眼睛,长长缓出一口气——他们得救了。

左庭筠为了感谢好心的山民们的救助,当天夜里,就用祖传的医道为那些身患伤病的村民逐一诊疗,经他诊脉抓方的病人,无不敬服欣喜。村长更是欢喜至极,“左公子,想不到你这样年轻,医术已如此高明!”
米熙兮微微笑道:“‘济世爱群’左庭筠的大名,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的。”
左庭筠苦笑一声,他“拐走”了阴山护法米大娘的女儿米熙兮,也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受过一夜暴雨洗礼,清晨的山林冷飕飕的。走在湿软的田垄上,一路上洒的都是米熙兮银铃般的欢笑。她抓了一把莺尾草,捉住蜻蜓又放掉,她是个很快乐、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子,只因她对这世界实在是爱多厌少。
村长领他们来到一座七层宝塔前,忽道:“这里面供奉的是阎魔地藏,你们在门外叩下四个头吧!”
米熙兮笑道:“我连佛都不跪,更何况是魔了!”
“这是我们的规矩,”村长却道:“每有外人进村,都要来拜三尊畲神!正是这三尊畲神,才保佑了我们山村三百年的平静安宁。”
左庭筠对村长道:“既然如此,我们自然要入乡随俗。”说着拉住米熙兮的手,当真跪下便叩;米熙兮被他扯住,只勉强磕了一个头,脸上已浮现薄怒之色。
村长又带他们来到另一处寺庙前,只见一群山鹰同朝一座青瓦宅院前扑落,门前一名窈窕的黄衫少女,正将篮中的生肉撕碎,喂给它们。山鹰纷纷落在她的肩头、腕臂上,她却毫不在意。
村长合十笑道:“今日山鹰对雨蝉如此亲近,可是村里要发生喜事的预兆!”
那被成群山鹰围绕的黄衫少女突然走了过来。
“左公子,多谢你昨夜治好了我爹多年的疼痛,今日是来祭拜臾奎法王么?”
她面容清秀,眉眼如画,声音更是醇柔可人。
左庭筠虽不认得她,可一夜之间,村民们都已认得了他。
他略一回顾,“令尊可是姓雷?”
少女点头道:“是。”
他这才道:“令尊左肩上有一处烙痕,由于烙的太深,经脉粘连,时时化脓,这才经常疼痛麻木,若不尽早医治,一条手臂就要废了。”
少女喜道:“是,我爹正因这疼痛,脾气才益发暴躁,我爹说,好像是因为十七年前的什么祭祀……”村长截住她道:“对外人口没遮拦什么?你又不曾亲见!”
她勉强咽下后半句话,却从山鹰身上拔下一根羽毛,交给米熙兮道:“山鹰们说,这羽根毛能为你带来喜事。”
米熙兮笑道:“同喜同喜。”接了过来。
离开臾奎法王寺后,村长领他们走上一条偏僻的小路。
米熙兮这才问道:“方才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村长说:“这村里有三大宗族,分别是盘氏、雷氏和钟氏。方才你们看见的小妮子,就是雷家第十三代当家雷戒的女儿雷雨蝉,正如我们盘氏世代看守阎魔地藏寺一样,雷氏一家住在臾奎法王寺旁,负责护法;前面就到钟家了——”他指着前方道:“钟家人丁稀薄,这一代当家已当了和尚,钟和尚深居简出,你们怕是轻易见不到他。”
毗留博叉寺依山傍水,虽远离人烟,却意境优美。他们拜过畲神,米熙兮吸了一口山间清爽的晨息,“唉,这村子真美,庭筠,我要永远住下来不走啦!”
村长拊掌大笑:“好极了好极了,左公子和米姑娘若能留下来,那必然就是山鹰通报的喜事了!左公子治好了很多村人的宿疾,大伙必也乐意帮你们盖起房子!”
这与世隔绝的村庄简直如桃源仙境一般。左庭筠问道:“可你舍得米大娘么?”
米熙兮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胳膊,“我若舍不得,怎会跟你来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
左庭筠摸了摸鼻子,“这话若教米大娘听见,怕要煮粥给你吃了。”
“给你吃,给你吃!”以米熙兮的冰雪聪明,立刻明白,粥是两张弓夹着一个米,意思就是米大娘非要对女儿左右开弓,打上两巴掌不可。她哼道:“妈妈要打我,那也无非是因她未来的女婿,如今在江湖上,名声难听的紧——”
左庭筠叹道:“我名声难听的紧,那也只因是在下娶妻不慎——”米熙兮瞪起明眸道:“你什么时候娶了我?我什么时候又成了你的妻子?”
“左公子既然还没和米姑娘成亲,那在下不妨忝做个媒人,”村长笑眯眯道:“成全二位玉合,不知左公子意下如何?”
左庭筠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米熙兮惊呼一声,突然跃进浅溪中,将鹰羽扔上半空,羽毛被清爽的晨风掠到山的那一头,她的呼声也远远传了出去,“鸟儿你们听见没有?左庭筠终于肯娶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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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武剑侠

抱歉的很  湖都的命运已被我独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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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娘失踪

为了这两个新加入的年轻村民的婚礼,村民们都挽袖攘臂的赶来帮忙。不过三天工夫,村长家的旁边已盖起一座新房,而两位新人也同意了按照村寨的习俗结缡。
村长第一次将左庭筠和米熙兮领上阎魔地藏塔的最高层,米熙兮身着婚礼的盛装,打扮得像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只有身子还不老实的扭来扭去。将木门一推,那门吱扭一声从中间翻进去,门板另一边却翻了出来。她将红盖头顶在指尖旋转把玩,嘻嘻笑说:“这门真有趣,转轴竟然在中间!”
盘村长却忙道:“小心,小心!进来这座塔,塔中的一桌一椅都是属于阎魔地藏的!千万不可以玩笑视之!”
米熙兮眨了眨眼睛,说:“那人呢?进来的人是不是也属于阎魔地藏的?”
盘村长道:“我们村中习俗,新娘在成亲前夜,都要独自在阎魔地藏塔上关上一夜——只有这一夜,你是属于阎魔地藏大人的。”
米熙兮一个激灵,左庭筠劝慰她:“莫要怕,这屋子四面都被封住,莫说窗子,简直连条墙缝也没有,莫说神佛,连鬼也钻不进来。”
米熙兮跺足道:“谁说有鬼了?你……你故意吓我!”左庭筠笑道:“你怎么会怕鬼?你自己本已是个鬼见愁……”米熙兮跳起来,去扭他的耳朵。盘村长无奈道:“二位莫要胡闹行么?”说着将一枚形状特异的钥匙交给左庭筠,“这房门的钥匙,自从建寺之初就只打造了一把!你小心保管,按照习俗,明日清晨在大家还没起床之前,你要亲自打开房门,将你的新娘接出来,才算得到了畲佛的认可,才能开始筹办婚礼。”
左庭筠道声“是”,双手接了过来。
村长又嘱咐:“新娘夜里千万不要点烛火,否则若是失火,门被锁上,又四面无窗,可是逃也逃不出去!”
米熙兮忽然拽住左庭筠的衣角,低声呐呐:“庭筠,我很害怕,这一夜交给了畲神,我……下一夜,还能不能回来?”左庭筠怜爱的轻抚她的秀发, “神佛不过是人心里的虚幻,信则有,不信则无,有什么回来不回来的?”
米熙兮点头道:“不错,不过是人心里的虚幻。”
左庭筠依村长的指点亲自将房门反锁了。回到村长家,村人们早已设下酒席,准备狂欢一夜。村民们纷纷来对新郎官劝酒,左庭筠一连喝了十多碗村人亲自酿造的美酒,人群中一个壮硕的光头和尚走上来,举碗道:“左大夫,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带你的妻子离开这村子!”他一仰脖,率先一干而尽,酒未落肚,忽然将身一折,翻到三丈之外,手中的酒碗却已被石子击成碎片。
邻座的雷戒抽身而起,举杯道:“钟和尚!喝下这杯水,但愿能解解你的酒气!”将酒杯掷了出去。
钟和尚蓦的将脸一偏,牙齿已叼住那只酒盏,将之卸在手中,沉声道:“左公子,你听我的话——”村长怒道:“大喜的日子,你还疯言疯语?”
钟和尚左右一看,村民们哗然不悦,都对自己指指点点。他颓然将水洒在地上,落魄的转身而去,身影消失在了树丛中。
雷雨蝉唿哨一声,一只白羽红喙的山鹰飞来落在她肩头,“小小黑快去追钟和尚,莫让他一个人太寂寞。”
盘村长缓和了口气,对左庭筠道:“这疯和尚神志不清,左公子千万不要介意。”左庭筠笑了一笑,就见雷戒和他的两个儿子也来敬酒。
雷雨蝉凑了个空,凑过来低声道:“少喝两杯,今夜不要睡,你忘了要比大家早起,去接回你的新娘子么?”左庭筠点了点头。
东方翻起了鱼肚白,村民们都已喝的七倒八歪。左庭筠暗忖时辰将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村长家。
风铃迎着晨风在叮铃作响,佛塔在淡青初醒的苍穹下更显肃穆。他踏着仄仄作响的木梯,宛若步上云端,这像是通往天堂的阶梯,引领他走向幸福。当来到阶梯尽头,他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那间的密室的门,一股潮木之气熏面而来。
冷,冷清清的方室内没有一个人。
新娘,不见了。
他怔在原地,这四方斗室十分窄小,没有放置一件家具,轻易就能将每个角落尽收眼底。米熙兮既没法躲到地板下,更无法藏在墙壁里——她消失了。
他将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既没有暗窗,也没有地道。
那么,她是自己打开门出去的么?
可门从外面锁住了,钥匙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有人放她出来了么?
他延着田垄奔回村民们为新婚夫妇搭盖的新房,空的,米熙兮没有回来!
他不禁放声高呼:“熙兮,熙兮你在哪里?”回答他的只有阵阵嘲笑般的回音的。
他又来到村长家,在他背心一拍,村长咕哝一声,这才从醉梦中清醒过来。
“村长,钥匙真的只有这一把么?”
村长看清他手中的钥匙,不禁一怔,“不错,这钥匙由盘家代代相传,从来也没有第二把……”
左庭筠一把抓住他肩头,挟了他来到佛塔上,“咚”的一声丢在地板上。村长这一摔彻底清醒过来。
左庭筠盯着他,哑声道:“我早上来打开房门,熙兮已经不在了!村子里若是还有第二个人拥有钥匙,我劝你立刻说出来!”
“在阎魔地藏面前我绝不撒谎!”村长挣扎着站起, “这枚钥匙只有一把,虽然也曾传到过很多新郎手里,可我们的人都对畲神极为敬重,绝对不敢复制畲神的东西!何况昨夜大伙都在我家喝酒,直到现在都还在院子里醉着!这想必……想必是阎魔地藏显灵——”
左庭筠古怪的复述,“阎魔地藏显灵?”他仔细检查了门板,没有发现任何被撬的迹象,而门锁构造之复杂,除了手中这柄钥匙,的确很难被其他东西撬开。
“这房间中有没有密道?”
“从来没有!”
“以前有没有过窗子?”
“从来没有!”
难道是昨夜有人将钥匙从他怀中偷走,天亮后,又偷偷送回来了么?
这小小的山村之中,也有这样的高手?

村长跑出去张罗大家遍山寻找失踪的米熙兮,月上中天,当左庭筠重新回到村落,落了满脸的疲惫和憔悴。他见寺塔外举火燎天,走去一看,村民们在塔前跪了黑压压一片,神情虔诚,口中默默祷祝。
他一诧,“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找到人了么?”在山中找了一天,他的嗓子已经暗哑,连说一句都似被烈火焚烧般痛苦。
村民们却毫不理睬,直到盘村长郑重的将双掌连拍三下,站起身来,村民们也才依次而行。村长突然将火把高高举起,呼拉一下,众人已将左庭筠围在中间。
火焰映衬之下,他们手中的锄头、犁耙、镰刀都泛着煌煌的红光。淳朴的友善消失了,只剩下防备和敌意,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一瞬之间竟将朋友变成了敌人?
村长缓缓道:“我们已在附近找了个遍,没有发现新娘的任何踪迹。我的村民们,是绝对不会做出亵渎畲神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何况你也亲眼所见——在你进门之前,房门没有任何曾被打开的痕迹,可见这真的是阎魔显灵!是阎魔看中你的新娘,所以带走了她——”
左庭筠冷哼一声,疲惫的睨着他,他与村民们一样,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与敌意。“你说昨夜酒宴上没有一个人离开,可是你还忘了一个人——”
村长道:“啊,你是说……”
左庭筠一字一字道:“钟和尚!”
村长露出古怪的神色,半晌才道:“不错,钟和尚,他的确最不敬畲神……”
左庭筠气急败坏道:“所以,就是他——”村长截口道:“昨夜他虽半途离席,可也绝对无法进到没有钥匙的房间!这是畲神显灵,是畲神垂青你的新娘,将她带到极乐之境去了!”
左庭筠冷笑一声:“如何才能去到极乐之境?”
村长大声道:“此等神迹,还望左公子不要玩笑视之!米姑娘是被畲神选中的女人,自然可以通达天庭。”
“难道连畲神也无法摆脱人伦色欲么?”
“左庭筠,”村长面如寒霜,“你不敬畲神,已经不能在村里住下去了!请你立刻离开!”
“不用请,我自然会走。”他身子一轻,跃到树上,村民们叫着:“快滚!离开村子!离开村子!”随着无数的火把抛掷上来,他已从黑黢黢的树丛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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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字? 你还真会白活
武剑侠 发表于 2011-5-22 19:58



    我没有白活呦~~这不是发来第二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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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鬼武者怎么和我理解的有点不太一样啊,有中别忽悠的感觉啊
侠义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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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骸骨有冤

暗绿的树叶遮蔽了深穹,又在他脸上、颈上、肩上洒下斑驳的暗影。他兢动的心房,已是阴云密布。
他不是独自来到这村落的,当然绝不能独自离开!
他深信米熙兮是被村民们藏了起来,这与世隔绝的村落有着奇异的风俗,他和熙兮本不该留下来的!
他潜伏在树丛中,等到村民们尽数散去,才又悄然回到阴黯的寺塔中。
明澈的月光从窗格子里洒进来,爬上静悄蹲踞的黄铜佛像,阎魔地藏半身都泛着淡淡的微光。
“阎魔地藏,”左庭筠伸脚踩在佛像上,“你若当真有灵,见我对你不敬,就该立刻现身出来。”
忽然,一道细长的黑影延伸进来,左庭筠反身射出两枚云镖,携一股风雷之势朝门外击去,黑影立时闪开,闯进门来,雪银的月光映衬出他满脸的络腮胡,他惊怒道:“左庭筠,原来你还没走!”
左庭筠将鼓架上的鼓槌执在手中:“你交出熙兮,我立刻就走!”
村长气的浑身发抖:“你……放下佛爷的法器!”抽出一对如意月刀,挥了出去,刀槌交击,左庭筠将他双刀压在槌下,村长变招极速,刀口一滑脱身而出,双刀甩开护住周身,开阖的工夫已与左庭筠交过十七八招。
左庭筠将身一让,贴住佛像,双槌举在眼前,冷冷道:“佛爷的法器,已被你砍的全是豁口。”
村长怒喝一声:“阎魔显灵!教训你这狂徒!”双刀扑来,势若疯狂;左庭筠低头一溜,从他左腋下穿过,村长收刀不及,当当两声,佛像的铜颈被一刀削平,头颈滚落在地!
他一声大叫!左庭筠也不禁变了脸色——那铜像里面嵌着些白白的东西,若是认不出这些东西,还不如将他的眼睛挖出来!他拾起铜头像,脸色更加难看,当下望向村长,声音已微微颤抖:“难道……你们将米熙兮……”
村长连连摆手,“不,不!这是那八名‘白玉佛童’的——”他话还没说完,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万分,咕咚一下跪在地下,软成一滩烂泥。
左庭筠为防他反击,抓住他后颈要穴,将他拎起,“喂!你……”才见他颈后插着一枚泛着绿莹的曲蛇梭!
曲蛇梭是米大娘惯用的武器,他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四面都是开阔的树林,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运足内力,高声道:“米大娘,请出来相见!”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却无人回应。他惊魂未定,暗忖:“米大娘当真能找到这里?是了,她不愿将宝贝女儿嫁给我,所以才不理睬我!莫非是她捉走了熙兮?那她又为何要杀死村长?这事当真古怪的紧!”
他转身回来,从铜佛中将那些细小的骨骸一一挖出,只见它们年代已相当久远,他微一沉吟,将骨头一根根拼凑起来,越拼却越是惊疑——原来这都只是些细小的婴孩腿骨,没有一根盆骨以上的骨骼。他数了一数,共有七组。
七名婴儿的骨骸为何会藏在佛像之中?为何骨骸都不完整?若是这些骨骸与米熙兮的失踪并无关系呢?左庭筠朝盘村长的尸体望了一眼,拾起他削铁如泥的一对月刀,又将供台上的罩布揭下,将这些骨头裹住抱在怀中,这才离开了寺塔。
他独自来到村外一棵大橡树下,挖了个坑,将包裹埋了进去。
东天已翻起鱼肚白,他爬到树冠高处,藏身叶间,天明不方便行动,不如等到入夜再去村中追查。可村长这条线索断了,他该从何处查起?他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错,钟和尚!喜宴上他那两句古里古怪的话仍犹言在耳,他为什么要劝自己带米熙兮离开?他必然知道些什么。
他半躺在树上,思来想去,黄昏又已临近,他藏在树丛之中,只从叶缝中露出一对眼睛,只见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田间,各执火把斧犁巡逻;寺塔外也有不少人在看守。夜风捎来几声幽幽的恸哭,村民们必然是发现了村长的尸首,这才加强了戒备。他暗忖等到夜更深时,村民们熬不住放松了守卫,再行动也不迟。
夜空很美,山里的空气又冷冽。星月的明澈,使得山峦甚至能辨出皱襞阴影的层次——再黑的夜,也遮不住些微蛛丝马迹的浮现。他心中一阵难过,那个曾经活蹦乱跳的可人儿,难道已化作山间一缕香魂了么?如果没尝过爱情的甜美,此刻他也不会感到如此孤单。每个人一出生就面临着死亡,如何在这短暂的时光中甜美的活着,才不罔生命的尊严,这是熙兮教给他的;假若生命被愚昧、胆战抑或仇恨之流的玩意所占据,快乐这鸟儿就飞了,这也是熙兮教给他的;失去了她,他真怕此生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快乐!

夜更深,月落五更,火把相继熄灭了,田垄上巡逻的人也不见了。一条黑影野兔般窜过田间,朝远处的毗留博叉寺疾速奔去。左庭筠脚下微微一顿,身形起落,背脊已贴住冰凉的墙壁。院墙内一灯如豆,静谧的村落中,只有这间大宅中还透出氤氲的烛光。
左庭筠抬头望向门匾,想起这户人家姓雷,这家的主人雷戒曾找他治疗过伤病。他眼珠一转,暗想:“只有他家的灯火还亮着,昨夜盘村长一死,村人必然当作是我所为。莫非村民们聚在他家,正商量如何对付我么?”
他用舌头濡湿食指,轻轻拈破窗纸,凑目一看,只见烛影摇红,三名村民正以诡异的姿势伏在桌上,碗碟翻倒,洒了一桌。
他倒抽一口冷气,也许这是乡人诱敌的诡计!可济世救人的天性已不容他细想。他推窗翻入,将那三个瘫倒的村民翻过来,正是雷戒和他的母亲、妻子。两个女人都已肌肤冰冷,死去多时。
雷戒喉头僵硬,似乎还有余温。
忽然,桌下传来一声细软的呻吟,他探头到桌下一看,只见雷雨蝉一脸死灰。
他忙将她上半身扶起,手指探入她口中催呕,雷雨蝉呕了几次都呕不出来。左庭筠一个箭步奔到厨房,掀开桶盖正要盛钵清水,忽见旁边的小木桶中盛着牛乳,用手舀起尝了尝,确定没毒,这才抓碗携桶抱到房内,一碗接一碗的往雷雨蝉的小嘴里灌去。
雷雨蝉痛苦的咳嗽几声,当即吐出了不少秽物。
左庭筠道:“雷姑娘,牛奶能催吐解毒,吐出来就没事了。”
雷雨蝉呻吟道:“左大夫,我腹中好痛……”
左庭筠从怀中掏出一粒解毒的药丸,喂入她口中,按住她喉下穴道,让药丸滚入腹中。
他摸见怀中还有一粒,走过去又给雷戒喂下,这人能否活转,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不想让雷雨蝉看到亲人惨死的景象,将她抱到隔壁房中,才道:“你们的饭菜中被人下了毒,我进来时已经晚了。”
雷雨蝉颤声道:“你……你……你杀了村长,村人都说你是凶神……”
左庭筠冷笑一声,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兔般蜷缩起来,心想多说无益,转身而去。
雷雨蝉这才大哭起来,忽听门外响动,抬起泪眼一看,左庭筠又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冷冷问道:“你们家,曾与什么人结过仇么?”
雷雨蝉哽咽了一下,“有三大畲神保佑,村人都很和睦,从来没有什么怨仇……”
“你们雷家,一直在看守三神寺之一的臾奎法王寺,是不是?”
雷雨蝉轻轻点头,左庭筠喝道:“那么你……”话到嘴边,忽然想到自己在阎魔地藏佛中发现的骨骸,都早已脱离肉体十几载,这可怜的女孩子和熙兮年岁相仿,也不过十七八岁,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恐怕问她,她也不会知道。
他冷冷的目光定在这女孩的脸上,雷雨蝉惊怔不知他意欲何为,突然喉颈穴道一麻,顿时发不出声来。左庭筠吹熄灯烛,将她扛在肩上,朝臾奎法王寺奔去。
到了寺内,他将雷雨蝉丢在地板上,拍开她的哑穴,将刀抵住她的喉头,“你若大叫一声,小心性命不保。我既能救活你,也能立刻杀了你!”
雷雨蝉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左庭筠背转过身,望着狰狞的臾奎法王像,喃喃道:“土胎木偶,与狗屎也差不了多少——”他双手持刀举过头顶,突然直劈下来,雷雨蝉惊呼一声,顿时晕了过去,莲座上的臾奎法王已被劈作两半。
当她转醒过来,只见左庭筠在摆弄着什么,她揉了揉眼睛,瞧去,那原来是一堆惨白的人骨,她刚要尖叫,就被左庭筠猛然捂住嘴巴!
左庭筠不理她,继续埋头拼凑那些碎骨。雷雨蝉见他将那些骨头拼成七个小人的形状,惊疑的几乎又要晕去。听他低低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这里的一半骨头,加上阎魔地藏中的那些腿骨,就只剩头骨部分了……”突然,他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没有她!没有她!她不在这里!”他笑了一阵,又低头皱紧剑眉,露出悲戚的神色。
雷雨蝉道:“这些……这些骨头……”
左庭筠淡淡道:“你不用害怕,这些婴童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雷雨蝉流露出疑惧不信的神色。
左庭筠冷笑一声:“新死之人的骨骼光滑坚硬;死去多年的人肌肤烂尽,骨骸虽能一直留下来,可已被腐蚀的稀疏粗糙,里头空空细细,甚至能透出窟窿,二者很简单就能区分开来,不信你尽可以过来瞧一瞧!”
雷雨蝉这才定了定神,“就算是这样,可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骨头?”
左庭筠缓缓道:“你们雷家,世代看守这寺,难道会不知道佛像里面藏着东西?”
雷幼惊恐的连连摇头,左庭筠冷睨她一阵,见她不像说谎,才将米熙兮从佛塔中失踪,村长不慎砍裂佛像,从里面露出孩童的尸骨,又不知被谁暗杀的事情说了出来。
雷雨蝉想起他方才忽哭忽笑的疯态,才明白他打碎这里的佛像,定是忧惶米熙兮也会像这些婴儿一样,被埋藏在佛像之中,看到这堆尸骨中没有一块大人的骨骼,才放下心来。
她喃喃道:“如果村长不是你杀的,那又是谁呢?”
左庭筠道:“杀死村长的曲蛇梭是米大娘常用的武器,她一直反对我和她的女儿熙兮在一起,倘若她早已暗中跟踪我们,或者……看到了我没有看到的事情,知道了我不知道的勾当,倘若还与熙兮有关,那么她杀死村长,必有她的理由。”
雷雨蝉想为村长辩护,又无据可依,只好道:“既然是她杀了村长,为何却不现身?反而要你来背黑锅呢?”
“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他轻叹一声,打起精神又道:“我问你,村民中都有谁摸过阎魔地藏塔顶的钥匙?”
雷雨蝉轻轻道:“让新娘在塔顶中过夜是祖先传下的习俗,村中每一个成过亲的男子,都肯定摸过塔顶的钥匙。只不过……这村中的年轻人很少。”
左庭筠点了点头,忽听外面公鸡唱晓,天就要亮了。他道:“我可以放你回去,可在这之前,我要你立刻写一簿村民的名册给我。”
“你要一个个的查么?这可不大容易,”雷雨蝉想了想,说:“我听说张大伯家本来就有一簿名册,连每户人家的祖先都有记载,要不然,我从张大伯那里借来给你瞧。”
左庭筠冷笑,“你别想回去告诉村人来对付我。”
雷雨蝉双掌合十:“我对畲神发誓,绝不告诉其他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左庭筠盯着她,缓缓道:“今夜子时,我在村东头等你,你要带着那簿名册,不许告诉其他人。”
雷雨蝉心中怦怦大跳,重复道:“今夜子时,你在村东头等我。”
左庭筠收拾起尸骨,转身离开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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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笼情隐

他仍旧回到那棵树下,将两包尸骨埋在一起。轻风拂过金黄的野草,大片大片的长草同朝一个方向倾去,露出山坡下一堆歪斜残破的乱石。
他拨开草丛,走去一看,原来是一片乱坟,约莫十三四座坟头,背对村庄坐落在山坳中,坟头都覆满了野草,显然从来没人祭拜打扫。只有一块青石碑前有焚烧过的痕迹,墓前的黄土中半埋着一束白紫交错的野花,虽已被劲草扎好,仍被风吹得快散了,花瓣娇怯的颤抖着。
他拾起那束花,不禁一阵难过:莺尾草,紫丁花,都曾是熙兮最喜欢的呀!他抬头一看,只见墓碑上刻着“畲神疃 阎氏振扬携爷德范 妻语鸳 子弈天三人”,不禁蹙起剑眉,暗想:“怎会有一家三代同葬一墓?这片坟墓的方向背对着村庄,简直犹如被厌弃一般。”想起自己刚亲手埋下的那堆骨骸,从骨头的长短看来,那些婴儿都只刚出生没多久,为什么要把孩子们的尸骨藏在佛像之中?若说这是一种习俗,那雷家的小丫头为什么又毫不知情?这村子以前发生过什么曝不得光的惨事么?
他只觉错过了一点很重要的东西,可直觉就像涓涓的溪流,淌过去就再也抓不住了。

他回到树上,待到月至中天,才见雷雨蝉独自一人来到树下。他不动声色的按捺片刻,直到没有发现其他村民跟来,才轻跃下枝头,雷雨蝉登时骇了一跳。
“东西带来了么?”
雷雨蝉从袖管中抽出一簿书册交给了他。
左庭筠翻了一下,光线太暗,看不清字迹,于是揣入怀中,转身正欲离去,雷雨蝉忽道:“左公子,多谢你救了我们父女的性命!”
左庭筠回头看着她,雷雨蝉继续道:“左公子,天亮我回去的时候,看到我爹吐了好多,村里的大夫来看过,说他腹中之毒都已解了!一定是你那枚药丸的功效!”一簇微弱的清光从枝头流泻下来,她无暇的面庞写满了感激。
左庭筠点了点头,刚想转身就走,雷雨蝉却忙道:“左公子,我帮你骗来名册,可不希望你拿来伤害村民。这村子里的人都十分和善,当初大家还为你们盖了房子,你忘记了么?”
左庭筠这才道:“那熙兮的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佛像中的骨骸又怎么说?”
雷雨蝉倒抽一口气,道:“左公子,我想过了,毒死我家人的,兴许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米大娘!我父母兄长都很无辜,不管凶手是谁,我都恨她一辈子,你若伤害了村人,我也只好恨你了。”她说着竟然啜泣起来。
左庭筠道:“只要你们不伤害熙兮,我绝不会伤害任何人。今夜我会去找毗留博叉寺的钟和尚。”
雷雨蝉眼光一亮,“钟和尚?我……我要和你一起去!”又忙捉住他的袖口,“求求你,钟和尚一向疼爱我,也许……他不肯告诉你的事情,肯对我说也不一定啊!”
左庭筠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吧!”雷雨蝉为他指点了一条近路,他在前面大步赶路,雷雨蝉在后面累得细喘吁吁。他有些不忍,只好放慢了脚步。雷雨蝉悄悄伸出小手,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田埂上,瞧来好像手拉手一般,她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意,抬眼一瞧前面那人,他竟一点也没发现呀。
来到荒无人烟的毗留博叉寺,面前横起一片长长的青墀石阶,石板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雷雨蝉忽道:“左公子,我有两个父亲。”左庭筠“咦”了一声,雷雨蝉继续道:“我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生我养我的雷戒,另一个就是钟和尚。从小,钟和尚就对我关爱有加,远远胜过我的父亲……曾有一度,我简直以为,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若有人要伤害他,我愿替他挨刀挨枪。”
左庭筠心想:“原来她怕我伤害钟和尚。”
二人走进寺院,却听一个声音从后厢房传了过来:“是你,就是你!”这声音尖刻难听,雷雨蝉轻捂小口:“这声音……好像是盘大婶。”
“村长的妻子?”
“嗯,三更半夜,她来干什么?”
左庭筠对雷雨蝉道:“你在这里等我。”他走入内院,悄悄伏在窗下,就听见那妇人的声音说:“你说!方才你房里的人到底是谁?”
钟和尚的声音道:“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你撒谎!我在外面都听见啦,你屋里明明有人,我还听见他说‘今天去山坡后的墓地里拜过了’,你说,他到底是谁?”
“你在我窗外偷听?”
“哼!还有谁会去那里祭拜?除非是……除非是……”
“还有什么‘除非’?你忘记了当年那些人,如今都已化作一摊焦尸残骨了么?莫非你见到鬼了?你也会怕鬼么?你们不是有畲神庇佑么?”
“住口,你这不敬畲神的魔头!一定你……杀了我的丈夫!”
“想不到你竟怀疑我?”
“我早就怀疑你了!”
忽听“呼”的一声,钟和尚倒跃出房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紧跟着冲了出来,二人看到左庭筠,同时吃惊不小!盘大婶握紧钢刀,狰狞的怒喝一声:“原来是你们是串通一气!今日我要为丈夫报仇!”她一刀倏砍,这一刀方位角度都恰到好处,左庭筠身子一轻,令她一刀扫空,自己在半空将身一折,翻身落在屋檐上。她回身又是一刀,这一刀脱手飞出,朝左庭筠疾射过去,可被钟和尚禅杖一挡,当的一声,飞出院墙。
盘夫人见势不妙,转身奔到殿上,迎面撞见了雷雨蝉。雷雨蝉见她形貌狼狈,吃惊道:“盘大婶,你这是……”盘夫人大叫一声:“鬼!”雷雨蝉忙道:“我不是鬼!你好好看看,我是雷雨蝉啊!”谁知盘夫人圆瞪双目,嘶哑道:“你根本不是雷雨蝉!雷雨蝉十七年前就死了!你是鬼送来的——”说着将她狠命一推,雷雨蝉一头撞上法器,登时昏厥过去。
左庭筠和钟和尚追了进来,钟和尚禅杖在半空抡起一道弧度,脱手飞去,转瞬之间,将盘夫人的脑袋瓜子砸个稀巴烂!左庭筠上前扶起雷雨蝉,见她头上破了一大块,已经晕厥过去。忙掏出手帕捂住她的伤口。
钟和尚颤声道:“雨蝉!她……她没事么?”
左庭筠道:“只能等她醒来再看了。”
钟和尚忙道:“快将她抱到我房里。”说着在前引路,左庭筠将雷雨蝉抱到钟和尚的房里。钟和尚转身出门,须臾却又进来,在木盆里将沾满鲜血的手清洗干净。
左庭筠也走过来,一同用那盆水洗掉手上的血迹,血是从雷雨蝉伤口中流出的。
他淡淡道:“你已将盘夫人的尸体收拾干净了么?”
钟和尚浑身一震!
左庭筠盯着他道:“米熙兮被你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钟和尚重重喘息一声,“不是我!”
左庭筠古怪的笑了一笑,“你若不说实话,我就将你今夜杀死盘夫人的事情,昭告村人。”
钟和尚双掌合十,用恳切万分的语调说:“左公子,这世上有些人活的很幸福,那是因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人不幸的厉害,只因为她们知道的太多!让什么也不知道的你,带着什么也不知道的雨蝉走吧!算是洒家对你的恳求!”
左庭筠诧异道:“我问你熙兮的下落,你为何却要让我带走雷姑娘?”
钟和尚阖目仰首,喃喃道:“畲神疃又名山鹰村,那是因为这里的山鹰,永远不会遗忘自己的仇敌,它们永远记得,这片山林才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抱歉的很  湖都的命运已被我独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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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剑侠 发表于 2011-5-27 18:35



    老兄,我不会呀,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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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峰回路转

雷雨蝉从痛苦的梦境中辗转醒来,这才发现天早已亮了,自己头上包着洁白的纱布,左庭筠正坐在床旁翻看那簿名册。她将被子轻轻拉高,只露出一对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她柔媚的眸子上。
左庭筠忽然抬头看向她,“你醒了,觉得好些了么?”
“你真好,在旁边陪我……”
左庭筠转头看向窗子,“天已经亮了,我不能出去,只能在这房里待到天黑再说,顺便替你换药。”他将名册合上,又说:“我看完了,想不到你们村里也有姓米的人家。”
雷雨蝉怔怔道:“那又如何?”
“还有一个名叫米夙娴的妇人。”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可我却听说过,这是米大娘的名字。”
雷雨蝉这下子可大大吃了一惊!不禁在心中搜寻起关于这个名字的只言片语来。
左庭筠平静道:“你不用想了,我已为此费了一个晚上的思量!等钟和尚回来,希望你能替我问他。”雷雨蝉连忙点了点头,想必在自己昏睡之时,他已朝钟和尚打听过米夙娴的事情,钟和尚不肯说,这才要自己替他问。
他给雷雨蝉换了两次纱布,在屋中等到日落西山,香客渐渐走光了,钟和尚才从前殿转来房中,并端来两份馒头菜粥。边喂雷雨蝉边道:“接连两座佛像被毁,村里又连出灾事,村里来烧香的人突然多起来了啊。”雷雨蝉咽下一口他喂来的粥,与左庭筠的目光交接,顿了一顿,刚要问钟和尚米大娘的事情,前面蓦然传来叮铃铃的拉铃声,钟和尚“唉”了一声,放下粥碗:“又有人来了。”提起禅杖,转身又走了出去。
天色越来越黯。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些微的吱吱声,像是有人在地下拖动麻袋。左庭筠微微掀起窗子朝外看时,只见香积厨的竹帘晃动,刚刚有人进去。
雷雨蝉轻问:“钟和尚回来了吗?”左庭筠“嗯”了一声,拉开门闩在门口等待。
可是,半晌过去了,钟和尚却始终没再出现。
左庭筠走出去,扯开竹帘,只见香积厨灶冷屋空;他又来到佛堂上,里面黑黢黢的连根蜡烛也没燃,一派凄冷空荡。
他拳头捶了一下柱子!这和尚竟然逃了!
他点燃烛台,回到厨房,旋顾之下,只见灶台下堆放着两只麻袋——麻袋堆在这里,生火的时候不是会烧着吗?他将麻袋扯出来,解开袋口一看,里面装着黄澄澄的小米。
突然,他浑身一震!堵在外面的麻袋被扯出,炉子中登时露出一张被黑血染红的面孔,若换作别人,此刻非被吓得魂飞魄散不可!只见她头颈斜靠在砖壁上,乱发蓬松沾满土灰。
左庭筠将烛光凑近,才发现这女尸是盘大婶。他刚将冰冷尸首拖出来,啪嗒,一只白白的手臂从炉子更深处耷拉出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把扣住那人腕脉要穴,一抓之下才发觉这条手臂软弱无力。不禁用力一拽,炉子深处赫然又露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一脸死灰,沉重的歪着颈子,一杆鱼叉插进了他的胸口,鲜血还在汩汩的涌出,这人竟是钟和尚!从他手腕处传来的微弱脉息提醒了左庭筠,他忙再把脉,钟和尚还活着!可能这鱼叉的主人以为他已死了,而他也确实距死亡很近很近了。
左庭筠点封了他伤口周围几处大穴,又用中食二指抵住他命门穴延他脉息。他震惊之下,连手腕都在颤抖!当即咬牙定了定神,右手抓住鱼叉一口气拔出。
钟和尚痛苦的“唔”了一声,左庭筠连忙脱下外衣,用干净的里子捂住他伤处。忽听禅房那边传来一声惊叫!这声音催醒了钟和尚的生欲,他突然勉强睁开双眼,用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道:“求……求你救救雨蝉……”
左庭筠转身跃了出来,只见一个男人将雷雨蝉扛在肩头,正往院外冲去。
“把人放下!”他身子一轻,翻跃到那人面前,落地抽刀,刷的一道白矢斜砍!那人将雷雨蝉挡在身前,左庭筠刀已送出,凭空刃背一转,正载在女孩腰下,雷雨蝉“哎呀”一声,被刀背一拨,已滚到左庭筠的臂弯中。
左庭筠将她轻轻推开,惊奇的瞧着那个男人,“你是……雷戒?你为何要挟持自己的女儿?”
不料雷戒破口大骂:“小魔女!小毒妇!早该让畲神降雷劈死你!”他手中的紫金荡一晃,铜环一阵叮铃作响。
左庭筠大吃一惊,看向雷雨蝉时,雷雨蝉颤声道:“他以为……是我下的毒……”
雷戒大喝一声,金挡砸来,左庭筠迎了上去,雷戒出手悍猛,一招招尽是杀手,他左右狂扫两招,突然反过手横扫一荡,左庭筠上半身朝后一仰,劲风将他双颊鼻梁扫出一条直直的血痕!他手腕在下面一抖,如意月刀竖削而上,当的一声,将雷戒沉重无比的紫金荡挡飞出去!雷戒额头一凉,已被刀片贴住额头!左庭筠只须手腕一转,便能将他的脑袋劈作两半,逼的他不由屈膝跪了下去。
左庭筠冷冷道:“雷戒,无论这村里的人和米夙娴有何宿怨,她的女儿却是无辜的!你说,你们将熙兮藏到哪里去了?”
雷戒粗声粗气道:“米夙娴?不就是以前那个钟和尚家的女仆人吗?她怎么啦?”左庭筠吃惊道:“钟和尚家的女仆人?”雷戒冷笑一声:“我们和米家有什么仇怨?你不提这个名字,我都险些忘了!米夙娴嘛,不就是那个生不出孩子,又杀了丈夫的小妾,最后偷偷跑到山下去的那个女人么?”
“生不出孩子?”
“村里连条狗都知道米夙娴不能生孩子——”
左庭筠只觉一股冰凉悄悄爬上了脊背,诧异道:“熙兮当真不在你们手里?”
雷戒冷笑一声:“这个,你最好去问钟和尚!”
雷雨蝉忙道:“不,不,钟和尚是不会抓走米姑娘的——”
雷戒怒骂:“你这鬼怪送来的小毒妇!小扫把星!你跟他合谋杀了我的妻子、老娘、还有我的两个儿子!我早该把你扔下悬崖摔死!让畲神降雷劈死了你!”
雷雨蝉猛然捂住双耳,转身冲进最近的香积厨,里面即刻传来一声尖叫!左庭筠惊忖:“难道钟和尚已经不行了?”当即冲入厨房。雷戒趁机就地一滚,拾起紫金荡,狼狈万分的逃出院子。
只见雷雨蝉在摇撼躺在地下的钟和尚,左庭筠忙道:“别动他!”他将钟和尚胖大的身躯平平稳稳的抱进禅房,又找来白药、绷带和纱布。雷雨蝉颤声道:“他……他……”左庭筠安抚她道:“别怕,钟和尚还活着。”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夜雨声,须臾,又滚起了闷雷。一道闪电将阴森森的寺庙映的惨白,雷雨蝉站在门前,强光令娇小的她整个陷入黑暗之中,“左公子,我可能不是我爹亲生的!”
左庭筠见她像只刚出生的幼兽般剧颤不休,忍不住揽过她的肩头,“别胡说了。”
雷雨蝉低低道:“这是我第三次听人说起……我是鬼怪送来的孩子,我小时候,有回和哥哥吵架,哥哥就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妹妹,你是山鹰送到我家来的’,我一直记着,因为……爹素来很讨厌我,我是不详之人,我是……山鹰的孩子……”
左庭筠怜惜的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你怎会是山鹰的孩子?你是温柔善良的好女孩……”雷雨蝉抬起脸来,左庭筠只觉她呼出的热气拂在颈子上,他想推开她,却觉她将螓首倚靠在了自己胸膛上,他一低头,正好掳住了她的芳唇。
他一惊,抬起眼来,忽见映在窗上的黑影朝左边挪动起来,剥离屋中两个依偎的人影,在纸窗上倏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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