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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卢喝雉

  这一日晚饭时分,于寿春来到客栈前厅,准备简单用些晚饭。正要点菜,却听有人叫道:“于老哥,不要点了。”
  于寿春回头一看,只见黄发怪客靳元寿正从外面进来。靳元寿径到桌前,拉了于寿春道:“于老哥,今日我来请客。”说完拉着于寿春出了客栈。于寿春惊诧道:“靳兄请客,实在难得。不知所为何事?”靳元寿道:“前几日我曾问于老哥,曹无影与周潭交手谁可得胜,于老哥说定是周潭。我便将身上的钱都押了周潭,结果大赢一笔。好多人押的都是曹无影。哈哈。我不请老哥,还能请谁?”于寿春道:“靳兄真乃知恩图报之人,太客气了。”靳元寿道:“那是。不过以后再问于老哥胜负,于老哥一定要如实相告。”于寿春笑道:“好说好说。”
  二人同到大顺酒庄,靳元寿点了酒菜,二人边喝边聊。靳元寿问道:“于兄如何知道周潭能胜曹无影?”于寿春道:“江湖中人只知‘一寸短一寸险’,都以为‘一寸长一寸强’说得太过粗浅,觉得周潭之步光剑太长,曹无影可以轻易近身,击败周潭也是轻而易举。岂不知兵器长短并不能定胜负,关键在人。二人武功大致相当,但那曹无影本名夜游神,白日出现,便已失天时,自然必败无疑。”
  靳元寿佩服道:“于老哥果然厉害。只不知那曹无影的剑法究竟是何门何派?”于寿春道:“曹无影与周潭一战,只是防守,全无进攻,恐是怕人看出。我昔日说曹无影必败,还有一个缘故。”
  于寿春停住,慢慢地端起酒喝。靳元寿忙问道:“什么缘故?”于寿春呷一口酒,放下酒杯,方道:“报名簿上,只有一人姓名乃是自己所写,你可能猜出是谁?”
  靳元寿道:“曹无影?”
  于寿春点了点头。靳元寿问道:“却是为何?”
  于寿春道:“曹无影之名,乃是他自己深夜前去偷偷加上的。”
  靳元寿恍然大悟,“哦哦”连声。于寿春道:“如此之人,定有不少顾忌,台上如何施展得开。虽也能击败庄宏之属,可遇到周潭这样的高手,必败无疑。”靳元寿挑大指道:“原来如此,于老哥真是厉害。”于寿春呵呵一笑。
  二人又坐了一时,于寿春起身告辞。靳元寿道:“时间尚早,咱们去长盛赌庄耍耍。”于寿春推辞道:“于某不擅此道。”靳元寿道:“哪有于老哥不会的东西?再说长盛赌庄中,还挂着对三十二人的武功点评,赌庄中人都说写得好,我看远比不上于老哥。于老哥可去看看。”于寿春听靳元寿如此说,也有些心动,便道:“也好,且同靳兄去那里开开眼界。”
  长盛赌庄也是金钱帮所开,门面甚大,气派非凡。门口处只见人来人往,有的灰头土脸,有的喜气洋洋。于寿春道:“此处倒是热闹得很。”靳元寿道:“里面才叫热闹。”
  于寿春随靳元寿走进赌庄,果见里面热闹异常。抹骨牌,掷骰子,大呼小叫,乱作一团。靳元寿进得庄来,便对于寿春道:“于兄,那边便是押比武胜负的。我且去赌两把。”说完钻到人堆里去了。于寿春依言看去,果见赌庄中央墙上贴着三十二张纸,纸上写着三十二人姓名。许多纸前挤满了人,比试过的几人前人却很少。于寿春走到人少处,抬头看时,却是来说千命阎王慕容翰的,除武功师承等外,后面竟还有一首诗。诗曰:“此枪不同凡枪名,雪白银亮号素缨。来时寒光真闪闪,去处杀气定腾腾。上山可刺白额虎,下海能杀乌鳞龙。古来豪杰谁能比,千命阎王真英雄。”
  于寿春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便自踱回。却听得那边靳元寿叫,于是走过去看。靳元寿道:“今日手气真背,连赌几把都输了,于老哥来帮我赌一把。”于寿春推辞道:“这个于某不会。”靳元寿道:“于老哥是贵人,手气定然不错。帮我赌一把。输了全算我的,赢了平分。”于寿春拗不过,随便押了个“大”,谁料一开果然是“大”。靳元寿喜道:“于老哥手气就是不一般。再押再押。”于寿春呵呵一笑,仍旧押“大”,开后果又是“大”。靳元寿又喜道:“再押再押。”于寿春仍然押“大”。靳元寿道:“还押‘大’?换换吧。”于寿春道:“我是胡押,你愿换便换。”靳元寿一狠心道:“就依老哥。”开时仍然是“大”。靳元寿道:“老哥真能沉得住气,一般人早就撑不住了。”
  于寿春听了心中欢喜,口中仍道:“输了又有何妨,大不了一走了之。”说完却换了个“小”,仍又赢了。连赌十几把,竟然把把都赢。靳元寿瞪眼看着于寿春,道:“老哥赌技果然厉害。”于寿春心中也觉奇怪,说道:“于某真不会赌,胡押而已。”靳元寿便把赢钱的一半给了于寿春道:“于老哥,今日活该你发财,这是财神当头。我也不好借你的财气,于老哥快些赌个大的,赢了请我喝顿酒便可。”于寿春为难道:“这如何使得?”靳元寿道:“说好了的,快押吧。”于寿春道:“如何便是赌大的?”靳元寿看看于寿春道:“看来老哥真是不会。押四或十七。”于寿春便押个四,将手边的银子都推了过去。靳元寿不由又问道:“这二十两全押?”于寿春瞥一眼那些银子,并不放在心上,只说:“输了咱们便走。”庄家开时,竟真是四点。靳元寿狂喜道:“于老哥,可要好好请我一顿。这下赚大了。”于寿春呵呵一笑,却见身前的银子堆作了山,不由惊道:“如何有如此多?”靳元寿伸一个手指道:“二十两的五十倍,如何不多?”
  于寿春心中吃惊,只听后面有人道:“看看于大侠,一文未拿,赢了这么多。老子也是老赌家了,却从未这么赢过。”又有人道:“于大侠不是俗人,这些金银才不放在眼里,才能赌得如此洒脱。”靳元寿道:“赢得不少了,走吧。”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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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寿春心有所动,忽听又有一人道:“于大侠也可算大手笔了。每次都是全押,与那董大侠一般,这才叫名士。”于寿春听得有人拿他与董临相比,心中得意,便对靳元寿道:“这区区千两如何叫赢,不必如此便走。”又听人低声道:“于大侠如何能与董大侠相比?那董大侠赢了几十万两银子,把金老爷子都请了出来,还险些赢了醉仙楼和长盛赌坊。全输光后,眉头都不皱一眼,拂袖而去。啧啧。”
  于寿春闻言,冷冷一笑道:“于某今日也来试试,能不能请动金老爷子。”心中想着今日所赢本是意外之财,便不再犹豫。一面与身边人谈笑风生,一面只押得更大。又连赢几把,果有赌坊中人跑出去了。于寿春心中惊讶万分,不知自己手气竟然如此之好。但却只众人都道:“于大侠果然厉害,赌坊的人去请金老爷子了。”
  又赌了一时,只听赌坊外有人高叫:“是何方高人在此啊?”随着声音,进来二人,后面是冷面天君刁哲,前面一人踱步而来,上身却似不动,正是金钱帮帮主金渊。于寿春拱手道:“金帮主,是于某在此。”
  金渊一见于寿春,愕然道:“如何竟是于大侠?金某只知于大侠博古通今,未料道于大侠对此技也是颇有心得。”
  于寿春哈哈一笑道:“金帮主说笑了。于某对此并不熟悉,今日还是第一次赌。”
  金渊一惊,却又忙哈哈一笑,问于寿春道:“于大侠还赌也不赌?”
  旁边人都喊要赌。于寿春已将金渊的神情看在眼中,虽不知为何,却知必有原因,便道:“金帮主亲自前来,如何能不赌?”
  金渊又问一句:“果真要赌?”
  于寿春见状,只是微微颔首。金渊便道声“好”,自己下场作庄家,又赌了几把,于寿春仍是连连押中。金渊哈哈笑道:“自那日与董大侠赌后,就属今日痛快。金某都快没有赌的东西了。刁哲,把那两套赌具拿来。”
  刁哲闻言,转身去了。不一时回来,领两个人,一人手中捧一个盒子,放到桌上。金渊将上面一个盒子拿起,乃是一个黑红相间的漆盒。打开盒子看时,却是一古怪的棋盘,内有十二个棋子,另有六根筷子样的东西,居然还有小刀。金渊用手端着盒子问众人道:“各位可否识得此样赌具?”众人皆摇头。于寿春心中忐忑,虽大略知道可能是何东西,但如何来赌却是不知。金渊果又问道:“于大侠可知此物为何?”
  于寿春一笑道:“‘仙人揽六箸,对博泰山隅。’六箸十二棋子,此乃六博。”
  金渊惊讶道:“于大侠果然学识渊博。只是金某不识此棋玩法,不能陪于大侠了。”说完将手中盒子放下。于寿春心中暗喜,也不说破。又听得身后有人低声道:“金帮主赌不过于大侠,便用这些来为难于大侠,可见他心虚。”于寿春闻言,心中暗自称是,更为得意。金渊又将另一只盒子拿起,却是只新盒子。金渊揭了盖子,问众人道:“各位可识此物?”
  众人伸头去看,又都摇头。原来盒中有五枚木头斫成杏仁状的东西,却又略扁。一面涂黑,一面涂白。于寿春见了,心中欢喜,却不动声色,只呵呵笑道:“‘十岁荒狂任博徒,挼莎五木掷枭庐。’此乃五木,出于樗蒲。两枚黑面当刻有牛犊,两枚白面当刻有雉鸡。金帮主当会玩此物吧?”
  金渊脸色微变,却又笑道:“于大侠真是令金某大开眼界,此物正是五木。不瞒于大侠说,此物已有三十余年未用。也只有于大侠方配用得。你我用此来赌,如此雅赌,定可传为佳话。”
  于寿春听如此说,更觉飘飘然,自谦道:“金帮主高抬了。那董大侠来赌时也未用此?”
  金渊道:“董大侠虽有名士风度,却无于大侠如此学识,止识得双陆耳。今日一赌,远非那日可比。”
  于寿春听了,心中大畅。金渊将那五木取出,靳元寿却道:“且慢,让我等也见识见识。”金渊哈哈一笑道:“我这可是先朝之物,你等要小心了。”说着将五木递了过去。靳元寿接了,仔细掂了掂,又给了于寿春。于寿春看时,果像古物,便又将五木递于金渊。靳元寿低声对于寿春道:“这东西上没有做什么手脚。”于寿春方明白靳元寿要此来看的意图。金渊将五木掂了掂,却又道:“此时金某已只有拿醉仙楼与长盛赌坊作注,于大侠可要小心,董大侠便是在此把上一把输个精光。于大侠,金某也不为难你,不敢赌便算了。”
  周围人见赌到如此大,此时都不敢插话。于寿春此时已是颇为自信,哈哈笑道:“无妨,钱财本乃向外之物,何须挂怀?”金渊冷笑一声,手抓五木,一把掷出。那五木在桌上转了一时,便渐渐停住。三枚黑面朝上,两枚白面朝上,却都刻着雉。金渊见此,哈哈大笑。众人都不懂此物玩法,看得一头雾水。靳元寿忙问于寿春道:“这是大是小?”
  于寿春漫不经心地说道:“三黑二白,名之曰‘雉’。我若要赢,只能掷出全黑,名之曰‘卢’。”
  众人一片哗然,靳元寿皱眉道:“这次可难赢了。”于寿春却全不担心,手拿了五木,随手一掷,五木转定,竟真是全黑。众人一片惊叫,于寿春心中狂喜,却又不动声色。金渊两眼发直,呆坐到椅上。刁哲连叫了几声“帮主”,金渊方喃喃道:“当日师父嘱咐于我,万不可与全无赌技之人赌。不听此言,才有今日大败。只是金某赌技精湛,如何却偏输于全无赌技之人?”
  于寿春点评道:“汝师说得极有道理,岂不闻‘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无招之招,方为至招。”
  金渊又愣了一时,却忽一拍桌子,红了双眼道:“老子偏不信邪,与你再赌一盘,敢于不敢?”说完捋了双袖。于寿春好整以暇,悠然问道:“不知金帮主还有何可赌?”金渊狠狠道:“我若输了,金钱帮归你。”众人大惊,刁哲忙道:“帮主。不可!”金渊骂道:“我若输了,便什么也不是,你却还可呆在金钱帮中,于你有何损失?一边退下!”刁哲闻言,默然退下。
  于寿春此时只觉金钱帮已是自己的,却仍作势劝道:“金帮主,你一生心血,系于此帮,还是三思而后行啊。”
  金渊狠狠道:“你用手边那些来赌我的金钱帮还不够,还要加上你的全部家产。”
  于寿春点头道:“可以。还要什么?”
  金渊又道:“你若输了,便要入我金钱帮,听命于我。”
  于寿春又点头道:“可以,还要什么?”
  金渊却再也想不出。于寿春道:“金帮主,掷吧。”金渊无奈,拿了五木,手却抖个不停。于寿春冷眼看着金渊。金渊闭了双眼,一把掷出。睁眼看时,却是五白。靳元寿大叫道:“于老哥,此把赢定了。”金渊“呸”了一声道:“如何便说他赢定了?”靳元寿道:“最不济是个平手。于老哥掷的只要有一枚是黑的,岂不赢了?”金渊怒道:“不懂就闭嘴!老子掷得是个贵彩。”
  于寿春心中狂跳,金渊此把掷得不如上一把,自己眼看便要成为富甲天下的金钱帮的帮主,不由哈哈大笑道:“金帮主这把掷的是个‘白’,我若想赢,也是不易,须掷个‘卢’或‘雉’,或掷个二犊三白的‘犊’。金帮主大可放心,于某若真赢了,金钱帮中也会有你的容身之地。”说完抓了五木,轻松掷出。众人都屏息而看,却见那五木自空中落下,落到桌上,弹了几下,便有四枚都是黑面在上,只余一枚还在桌上滴溜溜转。众人都瞪着眼看,看看转势将尽,于寿春忽喝声“卢”,最后一枚终于停下,却是白面朝上。
  金渊将双袖放下,哈哈笑道:“于大侠可看清了,是个杂彩。”
  于寿春只觉得冷汗直往下流,整个身体如空了一般。几十年的心血化为乌有,自己竟已无容身之处。至于别人嘲笑,尚在其次。却听金渊说道:“于大侠方才心存仁义,金某也不会赶尽杀绝。本是金某的金某拿回,不是金某的金某也不要。只是请于大侠多多为我金钱帮出力。于大侠意下如何?”于寿春身逢绝境,没料到竟能峰回路转,大喜过望道:“好,好,就依金帮主的意思。”
  金渊哈哈大笑,大声道:“今日承蒙于大侠看得起我金某,入我金钱帮。今日里此时前各位所欠赌帐,一笔勾销。”许多人都欢呼起来,赌坊中一片欢腾。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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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蝎乎凤兮

  这一日的第一场比试便是飞斧正孔康对毒蝎子葛凤。孔康怕让人等,早早便来到擂台下,自在台侧椅上端坐。日头升高,台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忽然人丛散开,一个女子向这边走来。春风吹起宽大的绿衣,露出袖中纤细的手臂。孔康知她便是葛凤,便站起身,冲葛凤一拱手道:“葛姑娘。”葛凤停住脚步,问道:“什么事?”孔康一怔,方道:“在下孔康。”葛凤道:“这我知道。有什么事?”孔康又微微一怔,又拱手道:“葛姑娘的位置在那一侧。”葛凤向那边看一看,笑道:“知道了。”自去那边坐了。
  又过了一时,一人向他走来。孔康看时,却是铁恭。铁恭走到孔康身边,在旁边椅上坐了,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一粒红丸,递于孔康道:“孔兄如何来得如此之早?这粒是避邪丹,能避些毒。”孔康推辞道:“多谢贤弟美意,此丹还是收着吧。”铁恭道:“如何不用?你的对手可是毒蝎子,吃了这丹还未必济事。”孔康道:“擂台上比武,葛姑娘当不会用毒。”铁恭问道:“你可记得那甘骇?”孔康只笑道:“这位葛姑娘看着却好,当不会如那甘骇。” 铁恭叹道:“孔兄宅心仁厚,便以为天下人都如此,定会因此吃亏。”孔康只道不用。
  正说话时,第二场要比试的刁哲也已过来,站在一旁。铁恭见状,只得将避邪丹装入瓶内,放进怀中,站起身对孔康一拱手道:“那孔兄多加小心。”说完又冲刁哲一拱手,转身去了。刁哲又与孔康见礼毕,自坐到一旁椅上,一言不发。
  一时比试开始。孔康与葛凤上到台上,台下便一阵议论。这场比试似乎全无悬念。一旁孔康身材魁伟,手拿一对沉甸甸的大斧。另一旁葛凤却是身材纤细,手中银钩也是小巧精致。这葛凤还不知能否挡住孔康的一斧。
  孔康摆了摆手中的双斧道:“葛姑娘,请递招吧。”
  葛凤淡淡一笑道:“孔大侠,为什么要让我先递招啊?”
  孔康一时语塞,过了一时方道:“那好,葛姑娘小心了。”说完左手一晃,手中斧盘旋而出。斧还未至身边,葛凤衣袂已是直向后飘。葛凤并不慌张,轻轻避开,身形却随盘旋飞回的飞斧向孔康飘去。左手扬起,手中钩已劈向孔康。
  葛凤这一劈似是随意,但却劈得迅疾,劈得恰到好处,正劈向孔康接斧的左手。同时左手钩一挥,去锁孔康的右斧。葛凤一招便占了先机。
  孔康无法去接飞斧,身形向后急撤,避开葛凤的双钩。葛凤得势不让,身形紧跟而上,双钩劈刺勾撩,连环而出,孔康的右手斧竟被逼得发不出招来。孔康只有不断后退。渐渐已被葛凤逼向台边。
  铁恭心中焦急,只听得身后有人道:“第三个被逼下擂台的了。”
  彭一民被苏庐逼下台去,曹无影被周潭逼下擂台,孔康难道也要步其后尘?
  孔康右手斧被葛凤左手钩所逼,无法发招,但他却把斧向右侧一甩,斧已盘旋绕向葛凤身后。当孔康退至台边,忽对葛凤道:“葛姑娘小心身后。”
  葛凤已闻身后破空之声,忙中不及细想,上身向后仰去,双钩十字插花,奋力一架,双钩与身后飞来的巨斧相撞。孔康的飞斧来势极猛,葛凤的招式却使得十分巧妙,只在斧的下缘一碰,“当”一声响,斧已向后滚飞而出,却正击向孔康。葛凤身向后仰,双钩去架飞斧,腹部已成空门,孔康正觉无从下手,这飞来的一斧正好将此破绽补上。孔康叫一声好,向下一伸手,竟将斧接住。葛凤趁机顺势向后倒翻而出。但孔康接斧极为娴熟迅疾,葛凤身形尚未立稳,孔康手中斧已至,却并不去劈葛凤左肋破绽,而是自下而上一撩,葛凤左手银钩已飞上半空。孔康后退一步,一拱手道:“葛姑娘,得罪了。”
  葛凤轻轻一笑,自去一边拾了银钩,又顺手将落在旁边的大斧也拣了起来,过来递于孔康。孔康大窘,忙插了右斧,双手将左斧接过道:“多谢葛姑娘。”众人正看得吃惊,铁恭却在台下叫道:“孔兄小心!”孔康一愣,看着铁恭,那葛凤已盈盈笑着下台去了。
  孔康下得台来,便来找铁恭。尚未开言,铁恭埋怨道:“毒蝎子递的东西,孔兄如何能接?那葛凤如想毒你,只此一接便足够了。”孔康笑道:“无妨。”铁恭笑道:“此次幸运,下次可要当心。”
  说话之时,下一场比试的二人已站台上。这一场是冷面天君刁哲对独眼丐侯放。
  侯放站在台上,盯着刁哲。虽是一只眼,其中的凶光却更为骇人。刁哲却无反应。侯放盯了一时,自觉无趣,便一错双掌,飞身拍向刁哲。
  掌势凌厉,掌势又极凶狠。
  七残手,江湖中最凶残的武功。
  昔日七残魔公孙度曾与以双掌闻名于河朔的排山掌崔横连对十三掌,崔横双臂尽断,双肩骨头都被震得粉碎。侯放虽知自己不如公孙度,但对其双掌也颇为自负,他的双掌也足以开碑裂石。
  却见刁哲并不躲避,反而迎上,双手八指硬生生插在公孙度双掌上。二人各自飞回。侯放只觉掌心隐隐作痛,暗抽一口凉气。见对面刁哲却仍面无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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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哲也觉手指发疼,也知侯放不好对付,心中也暗自吃惊。见侯放并不扑上,便自己又飞身过去。二人指来掌往,却一时都不再硬架硬接。斗了二十余招,刁哲见侯放掌来,一时来不及躲,只得用指拼力硬架。二人指掌一碰,又各自退开。如是几番,侯放忍不住疼,退开后便揉掌心。刁哲手指也是疼痛难忍,但见侯放如此,知机不可失,便又扑上。再交手时,刁哲便竭力不去硬碰刁哲插天指。刁哲趁机一阵猛攻,顿占上风。又斗了四十余合,侯放一时躲不开,只得又挥掌硬架。刁哲虽觉手指疼痛,但却咬紧牙关,双手接连插去,不给侯放躲避的机会。侯放只得再挥掌相迎。连挡了八下,侯放疼痛难忍,便急转身向台下跃去。身形甫起,却便凝住。刁哲的四指,竟已插入侯放背心。刁哲将四指拔出,侯放身躯栽倒在地,血从刁哲四指滴下,滴到侯放脚边。
  台下孔康不由皱眉道:“这刁哲也太过残忍。侯放既已输了,还要赶尽杀绝。”铁恭不屑道:“这侯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江湖反少一害。那毒蝎子也是走运,遇上孔兄。但这些人物,岂能如孔兄仁厚?不过孔兄如是仁厚,却是太易吃亏。”孔康一笑了之。


  一夜春雨。
  雨停的时候正是清晨,小镇显得湿润宁静。路上的青石残留着宿雨,映射出清冷的天光。
  跫音轻响,巷中出现一个淡绿身影。葛凤银钩斜提,云鬓轻挽,肩背一小小包裹,悠闲走来。
  忽然一片嘈杂之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一群人从后赶来,兵器在青石上蹭起点点火星。却是江南的铁恭、苏庐、郗越等人。最前面的铁恭大声喝道:“毒蝎子休走!”
  葛凤闻言回头,立住身形,看着赶来的众人。铁恭等人将葛凤围住,葛凤问道:“有什么事?”
  铁恭恨恨道:“毒蝎子,快拿解药来!”葛凤诧道:“什么解药?”苏庐厉声道:“毒蝎子,你给孔康孔大侠下毒,还想狡辩!”葛凤“哦”了一声道:“孔康中毒了?不是我下的毒。”郗越怒道:“敢不交解药,吃我一剑!”说完飞身一剑刺来。葛凤右手一抖,抖出一团红雾。郗越急忙跃回,大怒道:“用此手段,算什么好汉?”葛凤莞尔一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众人见葛凤用毒,心中忌惮,一时无人上前。铁恭冷哼道:“毒蝎子果然名不虚传。你能毒到别人,却毒不到铁某。铁某来领教领教。”说完身形向后一旋,链子枪已从腰中解下,半空中一抖手,枪头径向葛凤飞来。葛凤挥左手银钩一挡,却挡了个空。铁恭手已一抖,链子枪如活蛇一般,避开银钩,又向葛凤啄去。葛凤急一撤身,左手再挥,银钩却向枪头后的铁链钩去。铁恭知此处若被钩住,枪头便难在活动,只得急忙一拽,将枪掣回。
  铁恭怒哼一声,身形一纵,跃上半空。手中链子枪一抖,如闪电般击下。葛凤转动身形,躲开此枪。铁恭身形飞旋,仍不落下,众人齐声喝彩:“好云鹞功。”铁恭又是一枪击下,葛凤再闪,却右手一扬,一物已向空中飞去。铁恭看清是一蜡丸,料定丸中必然藏毒,便不去碰,只旋身避开,那蜡丸直奔空中去了。铁恭正欲再刺一枪,却听头上一声轻响,似是炸裂之声。底下人都急喝道:“铁公子小心!”铁恭急向上看,只见一片水珠已自天而降。铁恭急忙转动身形,险险避开,直至两丈外落下。事出突然,落地时脚步还一个踉跄。众人都看苏庐,苏庐喝道:“各位一同上,对此黑道不用讲什么道义。”铁恭心中正自恼怒,便也喝道:“好,各位一同上!”众人齐执兵器,同向葛凤扑去。葛凤左手执双钩,右手回袖中,只等众人扑上。
  忽听一人喝道:“且住手!”众人闻言,急忙收手,葛凤也将手中钩垂下。苏庐的伞尖却无声无息地向葛凤背后刺到。“笃”一声响,伞尖被一戒尺挡住。手执戒尺之人头戴方巾,身穿半旧长衣,一副教书先生打扮。苏庐忙收了伞,抱拳恭敬道:“宋四先生。”葛凤身已转过,手中拈一蜡丸,见状也便收回。
  来人原是宜兴宋四先生。宋四先生为人平和,与江流相善,在江南颇有声望,众人便忙都见礼。宋四先生还礼毕,问铁恭道:“铁公子让人找我,是为此事?”铁恭愤愤道:“正是。孔康正是中她之毒,如今危在旦夕。”宋四先生看了看葛凤,问道:“可是姑娘下的毒?”葛凤道:“不是。”宋四先生又问铁恭道:“你如何知道是这位姑娘下毒?”铁恭道:“孔康为人仁厚,从无仇家,只是在擂台上击败了她。不是她下毒,还能是谁?”宋四先生略一思索,又问道:“孔康中毒,是在何时何地?”铁恭道:“今日清晨,孔康来访,便突然毒发。如今躺在在下住的凌云客栈里。”宋四先生又问道:“铁公子可曾见这位姑娘下毒?”铁恭一愣,道:“不曾见。”郗越插言道:“她毒潘宁,半个时辰后潘宁才毒发身亡。”铁恭忽道:“不错,那日比武后,孔康接了她递来的大斧。”宋四先生思忖道:“此事一时也难查清,不可妄下断论。”
  正说之时,两人从另一旁巷子中走出,却是长孙宏与水无痕。二人走到巷口,看到这边情景,便一同过来。走到近前,各自见礼毕,长孙宏问宋四先生道:“先生与各位在此,所为何事?”众人正想着如何说,葛凤道:“他们说我毒倒了孔康。”长孙宏与水无痕都是一惊。水无痕问道:“孔大侠之毒,葛姑娘可能解得?”葛凤道:“没有见到,不好说。”水无痕道:“事不宜迟,还望葛姑娘一伸援手。”宋四先生微微颔首。葛凤一笑,伸出两个手指道:“求两次了。”水无痕也是一笑:“在下记得。”又转头问道:“孔大侠现在何处?”铁恭不及细想,急道:“请跟铁某来。”遂头前领路,水无痕、葛凤、宋四先生、长孙宏在后,其他人则远远跟着。
  众人来到凌云客栈,前面五人进入房间,其他人站在门边。只见孔康躺在床上,两眼紧闭,面泛淡绿。葛凤“咦”了一声,近前把了把脉,道:“这是刘竹霜一派的手法。”众人听了,都很吃惊。刘竹霜人称毒隐,与毒王易永年、毒魔焦喜并称天下三毒,其中又以刘竹霜修为最高。易永年便是与其赌斗,败于其手,自离中原,赴西南创五毒教。水无痕问宋四先生道:“请问先生,刘竹隐可有传人?”宋四先生道:“刘竹隐少见于世,不知其有无传人。”铁恭担心地问道:“葛姑娘,可有得救?”众人也都看着葛凤。葛凤一笑道:“没什么事。”便去开药方。门外众人见说无事,趁此纷纷告辞。铁恭拱手道:“多谢各位相助。此时铁某不远送了,改日再谢。”门外众人各自去了。
  一时药方开好,铁恭忙派人去抓药。葛凤又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一粒绿色药丸,喂孔康吃了。又让铁恭将孔康上衣脱了,扶坐起来。自去打开包裹,取了几枚银针扎上,又依次轻轻拈动。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只听孔康“嗳”了一声,睁开眼来。看到眼前众人,眼中一片迷茫。铁恭道:“孔兄,你中了毒,亏得葛姑娘出手相救。”孔康虽仍有些迷惑,却忙拱手道:“多谢葛姑娘。”忽又看到自己模样,不由大窘。葛凤双手如飞,将孔康背上银针拔了收好,又系上包袱,一面道:“将抓来的药再喝五天,便没事了。”孔康感激不尽。铁恭道:“孔兄还要谢谢水公子。若不是水公子金面,葛姑娘便难请来。”水无痕道:“没有我请,葛姑娘也不会坐视不理。”
  葛凤一笑道:“不错。”水无痕道:“此人下毒,必有原因。孔兄并无仇家。此人想挑起江南与五毒教矛盾,也未可知。只是想不出此人是谁?”
  葛凤道:“想不出便不要再想,该明白时自会明白。”
  水无痕一笑道:“葛姑娘说得是。”
  宋四先生问道:“不知水公子为何会有此想?”
  水无痕道:“无痕总觉此次英雄会有颇多蹊跷之处。金钱帮趁此扩张势力,另也有人拉帮结派,恐于江湖太平有碍。”
  宋四先生道:“一个金钱帮掀不起多大风浪。各派均强,互相牵制,反会无碍大局。怕的是某一派过于强大,难免会生野心,江湖便难安宁了。”
  水无痕点了点头。长孙宏道:“强大的若是白道,倒还无妨。”宋四先生只是轻笑一下。
  水无痕又问道:“有一老者,身着灰色斗篷,武功极高,宋四先生可知此人?”
  宋四先生警觉道:“并不曾闻。是何模样?”
  水无痕道:“兜帽所遮,看不清楚。”
  宋四先生沉默不语。葛凤将包裹背上,提了双钩道:“你们说话吧,我要走了。”水无痕问道:“葛姑娘哪里去?”长孙宏一笑。葛凤道:“回五毒教。”铁恭忙叫人拿出一盘金子相赠。葛凤道:“我自有,不用拿了。”说完便要出门,几人也准备出门相送。孔康忽叫道:“葛姑娘。”
  众人回身看着孔康。孔康踌躇片刻,终于说道:“各位,今日之事,望不要向他人提及。”铁恭愕然道:“此事好多人都已知晓。”忽又恍然笑道:“孔兄放心,今日场景,定不会让林宫主知晓。”孔康涨红了脖子,众人方才明白,宋四先生言道“放心”,长孙宏也道“一定”,水无痕与葛凤一笑点头。孔康还想起身相送,被铁恭按住。水无痕对宋四先生道:“先生也请留步,我等去送便可。”宋四先生点头留下,铁恭等三人送到客栈门口。葛凤道:“各位回去吧。”
  三人停下脚步。铁恭道:“葛姑娘,今日真对不住。多谢葛姑娘不念旧恶,出手相救。以后若到江南,有什么事尽管找铁某。”水无痕并不说话。长孙宏看一眼水无痕,也拱手道:“葛姑娘若到关中,区——在下与水公子定尽地主之谊。”葛凤一笑,转身去了。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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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撩人

  这一日,擂台下早早便站满了人。夏侯西龙与于寿春站在人丛前面。于寿春犹有倦意,打个哈欠问夏侯西龙道:“夏侯公子所料不错。不知夏侯公子如何知道今日人们来得定早?”夏侯西龙笑道:“看比武远些无妨,看美人还是近些看得真切。”于寿春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咱们今日站得可够近了,八位主持都看得清清楚楚。”夏侯西龙压低声音道:“八位主持可没那两位美人好看。”于寿春不由失笑。
  过了许久,比试方才开始。第一场是思断肠文约对飞天魔女叶胜男。文约先来到台上,冲台下施礼。于寿春赞道:“只有姑苏文家,才出如此文秀人物。”夏侯西龙道:“这文公子如他的剑一般,软绵绵的,实不像江湖人物,倒像戏中的公子。”于寿春笑道:“夏侯公子也时有妙评。”夏侯西龙诧道:“如何还不见那叶胜男上台?”
  话音未了,忽觉头上一阵风响,急仰头看时,只见一个女子披帛飘扬,自空中缓缓而落,却如仙女一般。众人看得呆了。那女子落到台上,台下竟一片静默。原来叶胜男下着石榴红长裙,上身却只着一宝蓝色齐腰短衣,且只是半袖,露出一双玉臂。身姿变幻间,一段雪白的纤腰时隐时现。
  人群中一人忽一声怒哼,拂袖而去。于寿春与夏侯西龙看时,原是儒侠孟融。夏侯西龙笑道:“这老夫子可受不了这个。”于寿春道:“那是当然。当初梁攸贪看美人,孟融便与他断交。”忽听又有人指责道:“如此装束,真是有违礼法。”二人看时,说话之人乃是八主持中的郝克俭,此时正盯着叶胜男看。许多人此时醒悟过来,便往前挤。夏侯西龙道:“这位叶姑娘如此装束,可是极易冻着。”于寿春笑道:“还是夏侯公子懂得怜香惜玉。夏侯公子放心,江南初春,便是域外的夏季了。”忽见叶胜男双眼向台下扫来,冷若冰霜。夏侯西龙心头一凛,那些向前挤的人也不由停住,反向后挪了挪。
  叶胜男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文约,却见文约仍在看着自己,不由怒道:“你看什么?”
  文约道:“好美。”却又忽然醒悟,忙拱手道:“在下一时忘情,唐突姑娘了。”
  叶胜男不想文约如此说,不由一怔,脸上红晕一闪即退,厉声道:“废话少说,出手吧!”
  文约抬手道:“姑娘先请。”
  叶胜男冷哼一声,手搭四弦。怀中琵琶“铮”一声响,四根银丝径奔文约而去。文约身形轻摆,剑随手出,将四根银丝荡到一边。琵琶乐音一起,便不再住,不绝于耳。随着铮鏦之声,根根银丝接连向文约飞去。文约长剑挥舞,步态翩然。或挡或避,丝毫不乱。一些走空的银丝打在台边木柱上,竟然一闪而没。夏侯西龙咋舌道:“小小银丝,竟然如此厉害!”于寿春道:“岂不闻江湖中人叫它作入骨丝。上官昭说其武功以入骨胜,便是此意。只不知这文约能否敌得住。”二人又看了一时,夏侯西龙问道:“这叶姑娘弹的是何曲子,如此夺人心魄?”于寿春道:“此乃《楚汉》,金戈杀伐之声,如何不惊心动魄?挡得住那丝,也难挡得此乐。如此下去,文公子难免落败。”
  忽听文约吟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随着朗吟之声,文约剑势渐渐展开。长剑之势宛若苇荡中的长河,缠绵、悠长而又有些彷徨。竟将叶胜男愈发凌厉的攻势一一消解。金戈铁马中似忽现出一片缥缈朦胧而又美丽的风光。
  夏侯西龙不由道:“听人说相思剑法边吟诗边出剑,果真如此。”于寿春道:“岂止如此。叶胜男以乐慑神,文子简以诗乱性,实在妙极。二人此战,可谓别开生面。”夏侯西龙方才明白,感慨道:“这文公子看着老实,借《蒹葭》一篇言倾慕之情,却是好深的心机,只不知这叶胜男能否识破。”
  正说话时,忽听台上文约又吟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君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剑势也忽荡起圈圈涟漪,忐忑却又委婉。叶胜男琵琶中的杀气似全消融在这一圈圈涟漪之中,再无痕迹。
  夏侯西龙嗤道:“这文公子竟连此诗也能背错,第二句中是‘郎’,如何是‘君’?”于寿春笑道:“此乃借古诗为己用。”夏侯西龙不服道:“如是借古诗为己用,用‘卿’岂不更好?岂有用‘君’称女子的?”于寿春道:“女子称君,古已有之。李义山便有‘君问归期未有期’之句。用卿称呼,太过亲密,用君则显尊敬。文公子出自书香之家,断不会如此唐突。”夏侯西龙觉得有理,也不由点头。
  又听台上文约吟道:“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剑势尽时,眼前银丝已无。文约手扬处,一道红光没入叶胜男秀发之中。叶胜男拿出看时,却是一粒红豆。叶胜男收了琵琶,对文约道:“明日未时,山南杏林。”说完下台去了。
  于寿春等离得台近,听得真切。于寿春皱眉道:“这飞天魔女也这么夹缠不清。败便败了,还要再约。”夏侯西龙笑道:“于大侠涉猎庞杂,于此男女之情上却是稍差。二人相约并非为了比武,当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于寿春摇头道:“二人黑白殊途,如何能有如此想法?那文公子大家子弟,岂能如此轻率?”夏侯西龙笑道:“那叶胜男如此美貌,连我这惯经风月之人,都为之心动,何况文约此等足难出户之人。那一枚红豆,便是明证。只是这叶胜男名字起得太过不好。”于寿春笑道:“文家素以红豆为暗器,以合相思剑名,不足为据。至于说到叶胜男之名,原是其父后改的,当是让其记得复仇。她的原名本叫叶雨盈,一派江南风韵。”夏侯西龙闻言,愣了片刻,却又道:“此女子杀气太重,纳之不祥。”于寿春一笑了之。
  过了一时,第二场的朱玉真也上了擂台。朱玉真一身穿酡红缎衣,上绣金丝。外罩一身海棠红色纱衣,却隐隐透出玲珑身段。头插银篦金钗,腕戴翡翠镯子,耳下一对金镶猫睛耳坠,指上还有一镶有青金石的金指环。上得台来,面带春风,眼飞秋波,冲台下盈盈一拜,台下便一片叫好之声。夏侯西龙笑道:“此女当是一颇解风情之人。”于寿春道:“夏侯公子又忘了她臂上的红绫?”夏侯西龙看时,果见一条红绫披在两臂上。夏侯西龙方才想起那日于寿春所说之话,一眼又看到朱玉真戴的一对耳坠,不由心底升起一股凉气,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忽听身后人道:“梁大侠来了。”只见人丛分开处,梁攸手拿接天索,昂然而至。离台尚有六七步远,梁攸便飞身跃起,却在空中闲庭信步般走了十几步,正落到擂台中央。这正是梁攸的独步当今的轻功——凌步踏清虚。台下一片喝彩之声。
  朱玉真行一万福之礼,娇笑道:“梁大侠好俊的功夫,比武时梁大侠可要手下留情。”
  梁攸哈哈笑道:“本大侠处处留情,比武台上,情便留不得了。”
  朱玉真嗔道:“梁大侠,此擂台上孔大侠、文公子皆有惜香怜香之心,到梁大侠这里怎却没有了?”
  梁攸又哈哈笑道:“梁某在台上便是铁石心肠。”
  朱玉真叹道:“偏是玉真命苦。”
  梁攸道:“多说无用。快些进招,不然本大侠要先下手了。”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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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玉真见梁攸上台时的卖弄,已然明白几分。又听梁攸如此说,心中更是有数。朱玉真暗自冷笑,一抖手中红绫,向梁攸击去。梁攸一抖接天索,去缠红绫。朱玉真一抖一甩,红绫如条鞭般向梁攸抽去。梁攸微微侧身,手中索抖几个圆圈,向朱玉真套去。台上只见红绫与接天索盘来绕去,如龙如蛇。盘旋间只见接天索忽倒转回来,竟将红绫缠死。梁攸一声哼,发力一拽,朱玉真被拽得飞了过来。梁攸挥出一掌,击向朱玉真。不料朱玉真竟不出掌抵挡,却挺胸迎上。梁攸一犹豫间,手上并未发力,便已按了上去。只觉触手柔软,不由心神一荡。忽觉左肋一酸,竟一时使不上力气,早被朱玉真一脚踢下台去。朱玉真将接天索解下,抛给梁攸,又在台上盈盈一拜,娇声道:“多谢梁大侠手下留情。”梁攸正摔到夏侯西龙身边,夏侯西龙忙忍着笑将梁攸扶起道:“梁大侠也太过让着那女子了。”梁攸满面羞愧,却见接天索扔来,忙接了,道一声“好男不与女斗”,在一片笑声中,勿勿转身去了。


  夜风沉醉。
  长孙宏走在风中,心旷神怡,不由对水无痕道:“无痕,如非你叫我出来,险些错过如此良夜。”水无痕一笑道:“转过山弯,便有一处花林。月下观花,当别有一番情味。”长孙宏笑道:“自当欣然前往。”
  转过山弯,只觉眼前一亮,果见一片杏花,正在月光下轻轻摇动。长孙宏喜道:“无痕,偏是你能找到如此好的所在。”水无痕一笑不言。二人步入花林,只觉清香阵阵,沁人心脾。“‘月照花林皆似霰。’”长孙宏道,“前人诗句,果真写得不错。”
  忽听一阵琵琶声隐隐传来,圆润流丽,宛转动人。二人一时不语,默默倾听。长孙宏叹道:“不想此处也能听到此好的琵琶。”又听了一时,长孙宏道:“此曲《绿腰》与在长安听的不同,别有一番风味。”水无痕点头道:“清丽婉约,颇有江南之风。”忽又听得有人朗吟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长孙宏颔首道:“用李群玉此诗来解此曲,很是恰切。”水无痕道:“听此人声音,当是文约。”长孙宏恍然道:“不错,正是文公子,当去一见。”水无痕笑道:“恐有不妥。”忽闻琵琶声又起,却有一女子唱道:“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月色朦胧,歌声清越。水无痕忽道:“此女子当是叶姑娘。”长孙宏诧道:“飞天魔女?她怎会弹出如此柔婉之乐?”水无痕道:“知人甚难。叶家本居江南,叶姑娘当会此乐。虽在域外多年,却仍是乡音纯粹。”长孙宏道:“不想江湖所称魔女之人,竟会有如此柔情。子简所选,当会不错。我二人且去,莫撞散了他们。”
  二人转身出林,水无痕忽叹口气道:“只怕二人之事,终无结果。”长孙宏道:“二人诗乐相和,并无不妥。无痕何以料定二人难有结果?”水无痕道:“文家本是白道名门,恐难容得叶姑娘。”长孙宏道:“无痕,你仍是如此,凡事总往不好处想。”水无痕一笑道:“弘毅所言极是,此事是我多虑才好。弘毅,我领你去另一处地方。”
  隔着树林,便闻淙淙水声。穿林而过,只见月光下一潭清水,微波荡漾,细碎的月光在水面上跳动。潭边却有一人,白衣胜雪,正在台下舞剑。听得二人足音,便收剑转身。却是一个年青人,眉清目朗。见着二人,便朗声说道:“潭清月朗,二位深夜至此,不知是何方雅客?”
  长孙宏拱手道:“区区长安长孙宏。”
  水无痕也一拱手道:“水无痕,也是关中人氏。”
  那年青人也不还礼,只用手一让道:“二位请坐,在下嘉兴沈琛。”说完自先在潭边坐了,水无痕自也坐下。长孙宏却有些吃惊,见二人坐了,也便坐下道:“原来是嘉兴公子沈琛,久闻大名。”
  沈琛道:“沈郎并无大名,只有清名耳。”
  长孙宏问道:“英雄会上,如何不见沈公子?”
  沈琛道:“沈郎一路寻胜,来到此处。”
  长孙宏又问道:“沈公子有如此剑术,何不英雄会上一试?”
  沈琛道:“剑本清朗之器,只可舞于寒潭之侧,明月之下,岂能以此邀名沽誉?”
  长孙宏一笑道:“不为名誉,亦可以此自证。”
  沈琛道:“证前如此,证后亦是如此,何须自证?”
  长孙宏诧道:“不为名誉,不求自证,敢问沈公子因何习剑?”
  沈琛道:“顺吾本性而已。”
  长孙宏惋惜道:“虽顺本性,亦可自励,君子以自强不息,沈公子剑术精湛,定可大用。”
  沈琛道:“孔子韦编三绝,也未悟透《易》之要义。自强不息,终有尽时。”
  说完以剑划水,水面上留一道波痕,荡漾开去,渐渐消失无踪。沈琛幽幽道:“人生便如水波,转瞬即逝。”
  长孙宏道:“人生短暂,更须努力。”
  沈琛并不再说。三人一时不言,只余轻微的水波荡漾之声。沈琛忽问道:“水公子又如何看?”
  水无痕一笑道:“此夜有山有潭,有月有风,便足够了。”
  一阵风过,三人都看着远方不语。却见远方荒林之上,月光之下,一道白色的身影飘然而逝。沈琛望着远处,道:“竟有如此超逸的轻功。”
  水无痕道:“不知又是何方高人。”

  荒林中,丁正风突然惊醒。他起身四顾,周围寂然无人,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夜色已深,水无痕与长孙宏步月而归。还未到聚英客栈,却听静夜中有人“哎呀”一声叫。长孙宏一听叫声传来之处,惊道:“青霜剑!”忙奔入客栈中。却见张伯正抱着青霜剑下来,长孙宏一见,方放下心来,问张伯道:“张伯,怎么回事?”张伯道:“我听见有人叫了一声,看见后窗已开,便忙把剑抱下来了。”长孙宏一听,知道是有人暗助,便朗声道:“是哪位高人相助,长孙宏先行谢过。”客栈中已有不少人惊醒,披衣来看,却无人应声。内中一人用手捂嘴,打着哈欠道:“真没人应承,便算在我卫杨的头上。”忽听屋顶上一阵冷笑。长孙宏忙跃上屋顶,四下看时,却空无一人。再落下时,那个自称卫杨之人也不知去向。水无痕负手而立,对长孙宏笑道:“他既不愿现身,弘毅也不要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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