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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谁杀了文若——转自老坛(作者:品儿)

引子

三月天时,莫愁湖畔,芳草萋萋。

三更时分,莫愁湖畔,朱雀院内,灯火通明。

西厢,隐隐传来一阵阵畅快的笑声;东厢,窗上的灯火妖艳的跳动着,跳出一种种妖红。妖红的血。雪白的墙上溅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血水随着墙壁流在地上,融在了一块。文若就侧身倒在这块血泊中。  

倪天儿一推门就看见眼前的景象,大叫一声“表哥”,随即晕厥倒地。

“天儿,醒醒。”倪天儿听到呼唤慢慢睁眼,原来是LEO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师傅,表哥他……”
“天儿别急。文若出此意外,不幸之至。万幸的是,江湖中那个出名的四大神探之首的

狐大正在咱们府上做客,她一定会还表哥一个公道的。”LEO的双眼深沉,睿智的性格使他无论面对何事都处之泰然。

“表哥”,是文若的代名词。大家称其为“表哥”,乃是一种昵称,并不是说他真就是每个人的表哥。江湖中的人都喜欢以“表哥”来称呼他。不论表哥在江湖中的影响如何,但在莫愁湖畔的这所“丝竹乐盟”的庄子里,文若的死绝对惊天动地。

“丝竹乐盟”是江湖中一干喜爱琴瑟之声的朋友结成的一个乐盟。他们义结金兰,把家安在了古都金陵的莫愁湖畔。

倪天儿、LEO都是其中的成员,表哥是他们之中一个颇爱被调侃的对象。调侃他,是因为他的可爱。一个可爱的人突然惨死,倪天儿和LEO均无法接受。 

房子内的陈设均整整齐齐,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LEO和倪天儿正疑惑中,只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走廊穿透到房里来。

人未至,声已响起,“天儿、LEO,你们干嘛啦?若人呢?”

“婴宁,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LEO道。

爱笑的婴宁、爱笑的狐、爱笑的狐大。

“若……”婴宁笑声嘎然而止,脸上一阵僵硬,快步跑到了文若尸体前。

“狐大,刚才我推门进来就见到这样,跟着师傅就过来了……”“再跟着我就过来了。”婴宁打断倪天儿的话。

“不错。”LEO道。

“也就是说,从你们发现凶案开始到现在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

“对,”LEO沉稳冷静,道“表哥不会与人结怨。婴宁,这件事有点复杂。”

婴宁紧紧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件案子是他杀?你怎么知道是他杀?你凭什么确定是他杀?为何那么肯定?”

婴宁目光如炬,LEO毫不避讳,仰头笑道:“婴宁,我懂你的意思。不过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表哥绝不会自杀。文若又岂是不堪生活重责的人?自杀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在逃避,表哥的生活还没烂到那个地步。”

婴宁脸色立变,刚刚还严肃异常的脸突然便笑开了花。“多才多艺、平易近人,心思细腻温文尔雅的LEO的人格谁都信得过。我要的就是你的肯定,如果LEO肯定文若不会自杀,

那表哥一定是他杀。”

倪天儿神色黯淡,道:“狐大,我想乐盟里没人相信表哥会自杀的。”

婴宁环顾四周,踱步道:“若才断气没多久,屋子里除了墙上的血痕和地下的血泊外,实在是太干净整齐了……杀了他的人不简单……”

倪天儿惊道:“表哥身上好像没有伤口。”原来她和LEO正在俯身检查文若的尸体。

“表面上的确没有伤口。”婴宁道。

“那死因是什么?”

“也许中毒、也许伤口只是看不见。”LEO道。

“那……”倪天儿期待地看着LEO和婴宁,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却见LEO陷入了沉思中,婴宁则背着双手四处扫射。

“咦?”婴宁突疑道,“怎么会甜?......空中怎么泛着一丝甜味?”狐狸的鼻子通常很灵敏,婴宁摸摸自己的鼻子,慢慢靠进了那堵染有血痕的墙。

“好一抹妖红。”婴宁脸色微变。

LEO和倪天儿奇问:“怎么了?”

“呵,”婴宁又笑了,笑得很轻快,“没什么,夜深了,突然想吃夜霄了……很久没喝汤了,很久没吃甜汤了……”

LEO笑道:“你可真是爱笑的狐狸。无论何时都能笑出来,无论何地都能愉悦自己。”

“替我和依真天文他们道声别吧。叫各位兄弟姐妹别太难过了,文若的事我会处理的。”

倪天儿道:“你现在就要走吗?”

“刚才你不是就叫文若去和我道别的?”婴宁眨眨眼。

“好了,我去喝汤了。你们要不要喝红豆熬的汤?……还是不要了,我自己一个人喝好了。”

婴宁快人快语,声毕人亦飘离院子,直把LEO和天儿相互对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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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谁杀了文若——转自老坛(作者:品儿)

                                                                                     一.
红豆熬的汤

青石板的路。店铺、闲庭楼阁,平房、二三层的楼房错落有致的散开在两边,安静的沉睡着。

一条很平常的街,不同的是道路两边的房子全是木制的,像街市也像乡野小园。

婴宁就走在这条既普通又不平常的街上。

早春的深夜,街市的喧嚣随着雾气的降落远离万里,留下田园的一片恬静与和谐。

隐隐约约中,似有时而凄凉时而悠扬的二胡声从某个拐角飘出回荡在婴宁的耳角。

婴宁摸摸自己的耳朵,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二胡的哀怨声越来越缠绵,四周的黑暗也被某个拐角一点微弱的烛火划亮。

一张破旧但整洁的桌子,四条破旧但结实的板凳。烛台就放在桌子上,照着这个角落,角落里的炉子,炉子上的砂锅,砂锅边跷腿坐着的布衣老汉,老汉手里的漆黑二胡。

砂锅里飘出一丝丝香气,婴宁贪婪的吮吸了一口。

摇曳的烛火不时的划过老汉的面颊……皱纹——焦黄、鬓发——灰白,烛火中的两点颜色。

“老人家,来碗甜汤。”婴宁气定神闲。

二胡声嘎然而止。

粗糙的碗、残缺的调羹。布衣老汉颤抖着身子,缓缓站起,轻轻放下二胡,操着颤动的骨架,从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掏了一只碗,一只调羹。

浑浊的汤。

老汉慢吞吞的从砂锅里舀了一碗汤放到桌子上。焦黄干如柴禾的手。烛火微弱、昏暗,烛火下的汤昏浊,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婴宁闲气十足,操着调羹搅拌了两下。老汉则又颤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凳子上。

婴宁挑起一羹汤举至鼻前,悠悠的道:“四杯趵突泉的水,二羹芦荟汁,三片梨花瓣,熬成这一碗破烂溜溜的汤。”老汉又拉开了二胡。

“为什么盛汤的器具那么破?汤料再好,器具一破,如何卖与别人。是否因此才在这深夜摆摊?”

烛火轻摆,划亮老汉的眼睛,一双轻闭的眼睛,看得出的和谐安详与双掌绕动的陶醉。

“为什么每次煮完汤后都要把梨花瓣捞起来?因为它是这碧玉羹中仅有的一点白?碧玉羹顾名思义要的是碧玉之意,所以您老人家的行馆里盛它的容器也是碧绿色的汉白玉制的。”

……

“清新,”婴宁赞道,“的确是好汤。可惜……主料是绿豆。”烛光闪动,老汉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狐狸……又怎么能和清新联在一起。”婴宁话锋突变,变得异常的俏皮。不见老汉的嘴角嗫嚅了一下。

“所以……这碗汤不是我要的!”婴宁小嘴一撇,托举于鼻前的瓷羹霎时如箭一般水平射向了拉着二胡的老汉。

近一点,精一分;远一点,精两分。婴宁自信的笑了。瓷羹从她手里水平的飞向了老汉的嘴角,形如白色的闪电。老汉手中的二胡依旧悠扬,不见丝毫紊乱。

“狐狸又怎么不能和清新连在一起?”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淡然的划破两人的夜空。婴宁脸上的笑容霎时僵硬。

前方的声音淡淡然,身影却是疾速甚闪电。瓷羹离老汉还有十二寸时,一团黑色的身影突然跳出顺手接过了自己的嘴边。

“一滴不漏,平如镜面。”来者侧着身,支手托着瓷羹,借着那一点烛光,瞅着里面的汤水,“狐大的功夫果然见精。”

婴宁没好气的战起身,道:“都说雷声大,雨点小,你怎么是声音淡动作迅猛,正好相反。枉你还是姓雷的!”

来人瞥过头,道:“我什么时候姓雷了?”

“呵”,婴宁娇喝一声,双手揽在胸前,笑道:“天下闻名的散人雷欣素来独自成行,足迹曾踏至东海、楼兰、苗疆、蒙古各地,不取人一物,不舍人一物。只是回到这中原,什么时候练了这个顺手牵羊的本事了。”

来人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婴宁,眼中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狐大,我今天不和你吵。你想和我争吵引诱这块木头说话,可惜我今天是来喝汤的。”

婴宁白了一眼,轻捋垂下肩的发丝。

“这块木头熬得一碗天下最好的汤,武林有名之士无不想偿。偏偏他老人家又不常煮,咱们这些讨汤喝的人只能碰运气。

“有人想喝喝不着,有人不喝却偏偏有人要想方设法给他们喝。所以天下奇人之一的木老人家每年会挑一天隐于市集来卖他的绝妙好汤。今年挑的就是今天……每一次都是一锅绿豆,三碗红豆。

“狐大,今年你来晚了。”

婴宁眼睛开始闪光,“你怎么知道我来晚了?”

“刚才你说这碗汤不是你要的,那你要的就是……红豆熬的汤了。可惜那三碗已经卖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已经卖出去了?”

“当然,我一直在。”

婴宁脸上笑开了花。“奇怪,什么时候逍遥的世外散人果汁冰块开始转性会守着一个毫不相干又索然无味的老头子大半夜了?”

“我还道士别多日狐大的眼睛被什么烂东西熏得如此不灵光,连小弟的性别都看差,还把欣哥的声名事迹安插在我头上。这会终于肯还我真实姓名了。”来人耸耸肩。

因为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婴宁语气顿时严肃下来,踱步道,

“刚才我一走进这条街就在想要怎么才能使这位老人家开口说话。奇人之一的木老头其中一奇就是卖汤的时候从不跟人招呼。因为木老头的汤不是随便能喝的,就像姜太公的鱼钩是要有缘鱼才能咬。”

“破木头的规矩是挺多的。”果汁冰块甩口道。

“适才我赞汤是好汤,却可惜是绿豆,木老头心一定动。因为事实上是绿豆汤比红豆汤好喝。当初他老人家把碧玉羹研制出来,发觉其味比红豆更胜一筹,决定邀请他的朋友们好好尝尝,所以煮了一大锅。木老头还是第一次这么舍得,当时去的人差不多都喝了三四碗,结果是……牛嚼牡丹了。再好的东西,吃得多了,反倒失去了它的鲜味。”

“牛嚼牡丹?狐大,虽然你是狐狸,但也不能鄙视你五百年前的家人小牛吧。”

“当时的人都说好喝,却又都说还是红豆汤更美味一点。红豆汤,木老头是兴致好的时候才请人喝那么一小碗。所以,当时,红豆和绿豆,到底孰味美,只有他老人家知道。”

“只有他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天我是最晚去的,到的时候只剩一小碗了,而且还是盛在他老人家的汉白玉碗里的。”

果汁冰块揶揄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到的狐狸喝好汤。“

“刚才我还说狐狸又怎么能和清新连在一起,他老人家一定会很想说话。“

“为什么?”果汁冰块奇道。

“在他老人家的收藏阁里有一卷吴道子绘的雪狐丹青。你知道他拿起画卷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两个字‘清新’……

“卷中雪狐纯洁似冰,人见之均曰舒服。木老头子当时说,世间有此狐,女儿家何须再忌惮此物?”

“可是你说的狐狸怕是指的狐大自己吧?”

婴宁笑道:“狐狸就是狐狸,我又何须执着于妖媚与玉洁冰清一词。世人既然均曰狐狸媚惑,我亦正好桀骜几分,把那清新甩在脑后。而木老头极爱雪狐一画,我正好一语双关,气他一气。”

“再沉默的人遇到自己喜爱的物或事的话题,一定会开口。”果汁悠悠道。“只是后面你为什么又出那种泼妇骂街乱扔东西的损招,实在是有失你身为老大该有的机智水准……”

的确失了水平,如果你不出来,木老头已经跳起来骂人了,而不是还在这里拉他的二胡。”婴宁接口道。“狐大竟会做这么低智的事,木老头又怎么会看的下去?”

……

果汁冰块当下笑出来,“不错不错,狐大做出这么低智的举动,不只木老头,只怕阿丸乌三和小四都会气得跳起来打人。”

婴宁横了一眼,“这块老木头马上就要移尊驾开金口,你这个果子却不识时务的跑出来,叫我着实没好气。”

“唉”,果汁一声叹息,苦笑道:“不能怪我。我受人所托,护卫木老安安静静的卖汤。”

“护―――卫?”婴宁斜眼看过去,老汉端端正正的坐着拉自己的二胡,陶醉在十指营造的美妙声乐中,丝毫不为二人的言语所动。

“也罢,老木开不开口都无关系,我要的只是他的一句话,既然果子你有全程护驾,那由你招供也一样。”婴宁坏笑。

“招供?”果汁张大嘴巴,继而一脸无辜,悠悠的道,“虽然你是神探,虽然我冰块果汁的日子有点逍遥悠哉快活不羁让人艳羡也不至于神探大人艳羡得要找个官非给我吃、栽个案子在我头上吧。”

“哼”,婴宁淡笑一声,“果子不去过游游山、玩玩水,烤烤鸭吃、泡泡果子茶喝的逍遥日子,跑到这只有木老 头子才会喜欢的街上面蹲着,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果汁叹叹气,望着一团漆黑的夜空,慢声道,“这天太暗了,不知道等一下天亮后会不会下雨。”

“没有星星也没有……”婴宁顿了一下,悠悠道,“很可能会。”

“原来是这个小妮子。

“那小妮子又玩什么花样竟然叫你去护老木头的卫?”

“唉,”果汁悠悠道,“谁叫人的嘴巴除了说话就是吃东西的。”

“哦,她也想喝汤了?”

“她想喝汤差个人来买就是了。偏偏除了喝天下最绝的汤之外,还想吃天下最妙的炒饭!”

“炒饭?与她有关?”婴宁提高了音量。

“话说有个人想吃那盘号称天下最妙的炒饭,所以专程寻到了别人家里,偏偏有颗果子倒霉的正在人家府上做客,还偏偏她找上门的时候那颗果子正好在人家旁边,更偏偏她又告诉人家说会差人去把那碗天下最绝的汤买回来,结果人家很轻松的就答应了。只是有一个条件―――保证老木头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卖完他的绝妙好汤。结果有人大手一挥,点将点到当时的第三方幸运的果子头上;结果那份盛情实在难推却,每天吃吃烤鸭、喝喝果子茶的人就跑来陪这闷声不吭的老头子了。”

果汁悠悠的说完这番话,婴宁却皱了皱眉,“那盘炒饭,嫁人了还这么多事!”

果汁驳口道,“人家不嫁人要管,嫁人了更应该管。破木头与她本是好朋友,与其夫君的关系狐大更清楚,怎能算是多事?”

婴宁不理,说道:“炒饭的事先不提了。果汁,言归正传,谁买走了那三碗红豆汤?”

果汁自始自终悠哉着身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我么。”

“你?就你一个人?”婴宁紧问。

“之前我说了今晚我是来喝汤的,所以其中一碗就是我买走了。”

“另外一碗自然是那个小妮子的……”

“对,现在有两碗正在我手上。狐大不是想要瓜分吧?”

“你是说那两碗还在?在哪?”

“就在老头子的手上的二胡的旁边的那个食盒里。”

婴宁快步走上前,但见老汉的脚旁边真有一个双层食盒,打开一看,完好无损的两碗汤。

“第三碗呢?”

“那个人啊……狐大的老对头。”

婴宁脸立变。只听果汁道,“小月孝顺,买汤孝敬自己的长辈。所以今天的三碗汤是我全买了。但事实是一个时辰前她突然自己跑来把汤给买了……”

你是说……那个人是……”婴宁语调越压越低。

“不就是她…天下第一杀手―――泥巴。”

婴宁的头顿时似有一根长藤弯曲得乱七八糟了砸下来,很重,很难缠。

……

“呵呵,”婴宁突然笑出声,“之前我见买汤的是你果子,而你们的汤还在,正庆幸不用跟月影儿那丫头打交道了,谁料今天的三碗汤全与她有关……”

只怕当时说是月影儿叫我来护卫木老头子的时候,狐大正在幸灾乐祸吧。”果汁仍悠悠的说道。

“唉,幸灾未必,乐祸也未必,只是不用跟她打交道,倒真是挺开心的。”婴宁的感觉轻松又自在。

果汁夸张的奇道:“我还不知道月影有那么难缠,竟会吓倒狐大!”

“呵”,婴宁淡笑一声,走过布衣老汉的身边,老汉还在拉他的二胡。即使二人就离他那么近,说了那么多的话,老汉脸上安详和陶醉的神色始终没变过。

婴宁道:“木老头子、木老人家,既然你喜欢做一声不吭的老头子,就别怪我和果子一口一个老头子。今天果子帮你,我便不破你的戒了。告辞。”

“狐大,你来这就是想问这句话?”

“不错,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

“可是我还想知道,你会怎么破木老头子的戒?这天、这氛围闷了一个晚上了。”果汁眼睛露出一丝坏笑。

婴宁顿了顿,直直的看着果汁,不笑亦不出声。桌上的烛火始终微弱,婴宁斜眼瞟过去,道:“果子,你在考我,但火光太暗了我看不清你眼里什么表情。借一下光吧。”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让我看看……”右手伸出、摊开,霎时整个拐角被数串雪白的光线射亮。

二胡声猛然而止。

“哈哈,身为神探的狐大竟然也玩了出顺手牵羊的把戏!难怪你怕见到月影,拿了N号当铺的东西当然怕追究了……”说话的正是一边始终端正坐着的老汉,他此刻已然战起身。

果汁脸上满是惊奇,但见狐大的手上正托着一颗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又圆又大的夜明珠。“这颗珠子……?”

婴宁笑道:“这颗珠子是当铺铺主的宝贝,在一个月之前被我顺手牵羊拿了出来。老木是识宝之人,亦清楚天下每样宝物的行踪。身为神探却知法犯法,怕去当铺又不得不去木老头不笑才怪!”

“好冰雪聪明的狐狸,你想逼我说话办法实在太多了。”老汉笑了。

婴宁笑道,“老人家,你已经破戒了,说话的声音要那么老吗?“

老汉似想起了什么,“哼”一声,瞥过头去,不再理会婴宁。

果汁谑道,“狐大啊狐大,你明知木老人家最烦别人逼他做他最不愿意做的事。你倒好,害人家破了自己的规矩还在那优哉游哉,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是么?”婴宁笑道,“之前是谁看穿了我的心事……说什么不和我吵免得引诱木老头子说话,结果他自己说破我要知道的答案就在他的嘴巴里。”

果汁不觉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直看着婴宁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空中坠下的丝丝春雨,点破晚间无星无月的沉闷。婴宁操着困倦的身子,带着乏意的眼睛,踏上二层小楼的阶梯。临窗的桌子盛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窗外楼下的池水春绿,小雨淅沥,漾着一个个小圆波,波上翻动的,是些许孩童玩耍时叠放在水里的纸船。

婴宁夹了一柱米线,俯看那些纸船,低声道:“莫愁湖上现在是不是准备放白莲灯了?”

一个多时辰前的折腾,使得她匆忙回到下榻的客店简单和了一下眼,天一亮便把脑子叫醒了。

“看窗边的那个人,她的嘴边怎么有一颗饭粒?”客店内随意絮叨起一句话。婴宁下意识的把手拿到嘴角上,忽地明白不妥――自己吃的是米线,又何来的饭粒?“呵呵呵呵呵”,一阵阴森的娇笑直袭婴宁耳膜,“我都说了她会上当了。你看她眼珠无神,眉毛低垂,散架的身子骨,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与过来过往的常人无异,所以当她听到一句平常的话时,肯定会做出一个最平常的举动。”

婴宁眼神顿转凌厉。只见她豁然起身,扫射客店内的所有人。客店其他人或说笑或吃喝着,竟似没听见一般,丝毫不为眼前的这点小变动而动。

“呵呵呵,”,笑声又响起,“有人说这只狐狸其实不够聪明,明知道自己吃的是米线,坐在窗边的又不只她一人,怎么听见旁人的唠叨就照做呢?除了吃饭的,坐在窗边的其他人怕是没有人去擦自己的嘴吧。所以说这只狐狸今天的智慧比常人还要低……呵呵呵…”

耳膜边的声音刺耳无比,婴宁跑到栏杆边,扫视大街上的人群。

嗤笑声停顿一下又起,“有人说所以说要对付这只被江湖人渲染得机智无比的狐狸,今天是最佳时机!”

楼下三三两两的纸伞在穿梭,沿街的小贩搭着布棚,手无长物的行人靠边战,赶着回家的路人飞奔着。婴宁轻轻揉了揉眼睛。

是休息不够还是雨水潮湿朦胧的缘故,婴宁找不到眼前的破绽,只觉得眼睛很疲惫。

“你猜她现在在干嘛?”那阵嗤笑声竟似在与人聊天一样,停顿一下又至,“有人说那只狐狸肯定傻头傻脑地在看下雨的大街上的撑着伞、奔着跑着、卖着小吃卖着货物的老实人。”婴宁脸一阵白,飞奔着跑到楼下。楼下大厅,摆满桌椅;喧嚣、嘲杂,掌柜的忙得不亦乐乎。醒目的是一背影。

一个身着缃黄纱裙的高挑背影。

缃黄的纱裙轻、薄,看得出是上好的丝绸所织,不相称的是她的右手正握着一支扫把,还不相称的是那支扫把比较轻巧,其形有点似拂尘。

平凡的扫把,扫地之物。然而扫把垂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去拂拭地上的灰尘,因为更不相称的是―――扫把扫地的那一头竟是用一根根金线所作。

其实她手中握的就是一支木棍的一头系的很大一团金线。

离地面还有三层阶梯时,婴宁停顿下来。她斜眼瞥着大厅中央的这个背影,面上一阵冷厉。笑声又起,但已少了阴森神秘的颤抖音,就像在眼前传出一样,“玩笑结束,争斗正式开始!就看我的金扫把能不能扫掉你狐狸的尾巴!”

语毕金光闪出,是缃黄女子反身反手挥出扫把扫向婴宁双肩的肩贞穴。金线齐舞,如满天飞花之艳,又如佛光四射之势。式压人,速压人,力压人,势亦压人。婴宁避无可避,纵身跃过缃黄女子头顶,落在其前方。金扫把反手打出,缃黄女子必转身;然而眼前人却是动也不动,明明挥到后方的扫把竟空中转弯,从左手边击向正前方的婴宁。

婴宁愣住。

光闪、光灭。金线扫到了她的腰间。

婴宁不再躲,不再动,而是开口。

“死阿丸,连我也戏弄。闭关闭久了闷得慌么?若不是听得出你的声音,刚才早陷入苦战了。”

“哦,早知道我便换声了。但是那样狐大就不知道是我阿丸在戏弄你,还以为是某个强敌来临,那样就不好玩 了。戏弄人就是要她明知道是谁在戏弄她却就是没办法阻止,那样才过瘾。”阿丸一字一顿。

“你能换声?闭关还真有效,你的绝技―――靡靡沙音能隔空传音,想传谁就传谁,亦可长传千里之外。然以前只能用本声,现在居然可用假声。”

“那太简单了,老大。”阿丸顿时笑出来,“任何人都可用假声说话,不是吗?”

婴宁高声道,“我还真不知道大家都可以用假声说话。我只知道靡靡沙音是你的独门绝技,江湖无人可仿,刚才还真是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和我说话!”

……

阿丸顿住。

忽沉道:“如果我用小四的声音说话,你肯定会怀疑是小四的。”

“你能模仿小四?”

“我不只能模仿小四,还能模仿任何人,只要听过他说话。”

“你……”

这就是我前段日子闭关的成果。”

“好阿丸,不愧是自家里人。”婴宁猛赞。“唉,乌三呢?刚才你在和她说话吧。你能传音她不能传,但是她说了我那么多坏话,不能算了。”

“她?生意上门……老大迟一步。就在你的前脚踏下楼时,她的翅膀……飞了出去。”

“哦,她倒是乐此不辟,自从别人送了个‘乌冰人’的外号给她后,还真干起牵红线的营生了,就是不知撮合的那些人是姻缘还是孽缘?”

“老大……,你是狐大,不是乌鸦,怎能这样说咱家乌三?”

“哼,天下事唯情难碰,这姻缘的事差一步便损人不利己。下次见到她得好好教训一番。”

阿丸眨眼,“你不会是怕乌三热衷于‘冰人’荒废查案这一技吧?”

“我不只怕乌三荒废,我更怕阿丸忘了……”婴宁诡笑。

……

阿丸悠然的摆弄着自己的金扫把,轻笑道,“出门遇狐狸,好事变坏事。

“闭关久了,忽然想起快有红豆汤喝了,打听到摆摊的地点可能在金陵,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今晨刚到,而且还是这家客店。一到这便碰见久未见面的乌三,寒暄还没两句,忽然发现一只睡眼朦胧的狐狸昏昏沉沉的走过来摇摇欲坠的踏上楼板……

“素来灵敏的狐狸竟然嗅不到两个大熟人的气味,此时不戏弄更待何时!”

婴宁冷道:“戏弄我的罪是很重的,需要付出代价的!”

阿丸满不在乎,继续道,“代价过三柱香在付,现下先找汤喝。”

“你知道卖汤的摊子在哪里吗?”

“那个人……他的脾性谁不知道。他喜欢竹楼木苑的清雅幽静。金陵繁华,到处都是高墙大院,那种感觉的街市只有一条。他就在那条全是木楼竹房的街上。”阿丸得意的笑道。

“但是昨天已经卖过了。”婴宁低声吱出一句。

阿丸脸陡沉。

……

“早说过出门遇狐狸,好事变坏事。”

“因为狐狸遇到的就是坏事。”

“何事?”

婴宁脸上闪过一阵凄笑,“莫愁湖的风景美吧?那里还有天下最动听的声音。你见过漂着白莲灯的莫愁湖吗?也许马上就可以见到。”

“谁的莲灯?”

“文若,就在昨晚,几个时辰前。”
“当时我正在那里做客。血色染红了墙,奇怪的是血不是血,正确的说不是单纯的血是

和一碗汤混合成的血。”

“那碗汤?”

“除了木头之外,没有人能熬出这种汤。红豆熬的汤,殷红如玫瑰,甜香怡人思;香中有清,甜中有恬。血中有这种香味,我一闻就知道。”

……

“阿丸,我要你去查明文若的死因,还有他周身的一切事。昨天时间紧,我赶着去找木老人家问红豆汤的事。今天你到得正巧。”

“你昨天找过那块木头?”

“不错,当我逼得他快开口的时候,可恶的果子出来差点坏了好事,但是到最后他还是被我逼得开-金-口。”婴宁颇为得意。

阿丸沉着脸,金扫把一摆,“你是说你逼他开口说话?……就为了问那碗汤的事?……”

婴宁含笑点头,“他老人家的红豆汤一年才熬一次,昨晚不问清楚怎么成?”

“老大,说你笨你还真笨!破木头不喜欢说话,并非不说;而不说也只是在他卖汤的那天。你可以到他卖完后的次日也就是现在再问他,他会不开口吗?现在问是不是会多一分详细多一分清楚?”阿丸几乎扯着嗓子喊出来。

……

婴宁瞪大眼,嘴巴嗫嚅好久,终道:“淑女淑女,照顾你名门闺秀端庄典雅温柔有礼的淑女形象……”

……

再次坐下,米线早已变凉。“小二,再来一碗米线。”婴宁招呼道。“哎!好罗。”小二吆喝着应道。

婴宁松了一口气。

阿丸却气得很严重,气着去了莫愁湖。

“笃笃笃”小二托着盘子跑上来。

“客官,这是本店昨天研制成的一味新佳肴。掌柜吩咐了,请全店的客官免费品尝。只此一天免费哦。”

婴宁脸色猛变。变得异常难看。

“这是什么?”话语冷的异常,沉的异常。

小二不知哪里不妥,战战的道:“红……红豆……熬的汤啊。”

婴宁差点没把碗摔出去。那色、那香她又怎会认不出。

“客观您看,大家都喝得津津有味,确实是道美味啊。”小二不甘心的劝道。

天下有名之士一直难求的一碗汤现下是数十碗的摆满楼下楼上的桌子,婴宁只觉眼前一片混乱。

“你们老板是谁?”

“我们掌柜的,刚才还被您和那位穿黄衣的姑娘吓得躲在柜台底下呢。”

一个平常的年过半百的老头,婴宁马上回忆起。

血里有汤,汤只有三碗,三碗中被拿走的只有泥巴的那一碗。泥巴拿走的时间是文若被杀几个时辰之前,这里偏偏在昨天研制出只有老木他老人家才能熬的汤……

“好,这道美味我会尝的。今天不尝,明天可能要花高价买咯。花不该花的银子,那是我的罪过。”婴宁戏谑道。

戏谑的笑容刚到眉间赫然便沉下去。

楼道上缓缓走上一位蓬松着灰白头发、满脸焦黄皱纹的布衣老汉。

木老人家。

他的双眼迷茫,双手低垂,满头的灰发杂乱披散,盖住了双耳。

婴宁想叫却没叫出声。

因为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童。

女童体格瘦小,却极不相称的穿了一件衣袖宽大的袍子,搀扶在木老人家后背和右手臂的手便只得隐藏在袖口里。宽大的衣袖随两人的走动而动,女童的手始终露不出。

布衣老汉似没看见亦似不认得婴宁一般,慢慢的从其身边擦肩而过。婴宁睁睁的注视着其焦黄的面容,微风轻起,灰发轻扬,耳鬓竟是全白了,耳朵也是枯黄枯黄的。

“大姐姐,那碗汤再不喝就凉了。”女童路过时冲婴宁笑了一笑,双手则加了几分力搀扶着,生怕老汉会摔倒一样。

婴宁一怔,继而笑道,“好,谢谢。

……

咚”,碗掉落地上,碎了。殷红的汤洒满一地,洒在婴宁雪白的衣裙上,鲜红如玫瑰,殷红似胭脂,娇红似血……

婴宁看不见,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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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YY的当铺

潮湿、黏糊。还没睁眼的肮脏使得婴宁心中暗暗叫苦。

很显然,她刚淋过一场雨。素爱干净的狐狸怎受得了不知夹着咸还是苦味的雨水打得浑身湿透的衣裙,不适、忸怩的难受感觉是从头发贯穿到脚趾,心内散发到身外。要命的是发丝、手、脖子、甚至脸上的那一团或一点黏糊。

泥浆!浓浓的泥浆气味。

难受之极的婴宁甚至忘了下身的不能动弹,只想马上飞到河里用力地洗清身上的一切污垢。而在那之前,她只有拼命的跌脚、甩手、满身上下的拍打以求尽可能快的弄干净和表示她那一丝强烈的难受。

然而她是一丁点儿都不能动。

下过雨的天显得很清新,树木也越发青翠。

只是婴宁望着那一片天,那一颗颗树,没什么好气。

泥沼地又怎能让人心情好?更何况是已半截插在里面。

那感觉就好像眼前困住她的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杀手。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最危险的到底是那个泥巴还是这潭泥巴。

或许她倒真希望自己被神仙施了定身法,那样她就不会满身的血液在跳动,表面却只能静静的看着沼地里离手三尺远的一条麻布带子,带子的另一头扔在岸上的一颗树下,树下斜靠着一个瞪着天真大眼睛的瘦小女童。女童左手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盛一排雪白的大馒头;右手放在嘴角边,拿着一个吃了半截的馒头。

婴宁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米线。

“你在想什么?”女童温柔的开口。

“我在想刚才为什么那么浪费打碎那碗汤,我应该喝完的。”婴宁笑笑。

“呵呵,”,女童笑道,“民以食为天。你饿了。”

“你叫什么名字?”

“馒头,你要吃我的馒头吗?”女童答非所问。

“我比较喜欢吃米线。”

女童咬了一口,斜眼道:“但是我的馒头可是天下最好吃的。”

“你肯喝天下最绝的汤,为什么不吃天下最好的馒头?”

“只因我喝的本不是天下最绝的汤,所以眼下当然不能吃天下最好的馒头。”婴宁仍笑道。

女童一怔,忽而“哼”道,“你会说话,我是知道的。不过今天你是落到我的手上,任你口若悬河还是舌灿莲花,我就是要叫你不得脱身,难受到底。”凉骨的冷意密布女童的面庞。

婴宁似没听见:“那位老伯呢?”

“你是说那个只知道拉二胡的糟老头?刚才我用来切面的匕首抵着他的后脊梁,右手捏住了他的右手经脉,可能力道大了一点,他现在应该是去看大夫以防他老人家的右手有任何不测而愧对那把破二胡。”女童仰着小脸,满不在乎。

婴宁笑道:“切面?你经常揉面么?”

“做馒头不揉面怎么成?”女童说着又吃了一口,眼神里忽然又满是天真。

你真的不要吃一点?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嫌我的馒头不好吃,听说狐狸是吃荤的,我这个破面蒸的素馒头又怎会上狐狸的眼?”女童嘟长了嘴,满脸的不开心。婴宁不及开口,女童忽细眉一扬,悠扬的笑道:“……我昨天正好磨出了馒头的另外一种做法。就是在面粉的中间放一点肉馅,这样蒸出来的味道肯定好极了。你千万不要以为是包子哦,包子有肉包菜包豆沙包,菜包有青菜灌汤包酸菜笋干包玉米青豆包香菇木耳包,肉包……听说五香驴肉陷是一大美味,牛肉陷的辣的有劲,羊肉不喜欢的说膻,喜欢的就比什么都好;还有鸡鸭鹅鱼这四样家常菜的极品;最常见的就是瘦肉,榨菜肉末、青椒肉末、韭菜肉末啊每一样都深受家家户户饭桌的喜爱……这肉包…可说是应有尽有啊 ,不过它少了一种陷的……”

女童故作神秘,眨了眨眼,“就是狐狸肉……陷”

“啊……”女童悠然的叹一声,“你说我要是在和好的面里放点狐狸肉怎么样?肯定好卖!据我所知,有很多人都想吃狐狸肉。对了,东西蒸出炉 了,得找条火一点的街道摆摊。黑道怎么样?那条路上,人来人往的,肯定都没吃过狐狸肉。就这样定了,江湖独此一家,狐狸馒头,一个三锭金,拒绝赊欠,免送茶水。”话到后来,女童是眉飞色舞、兴意盎然。

婴宁不得不尴尬起来,“狐狸馒头?”

“当然。”女童大声叫出,“我是蒸馒头的,只是在馒头里加了一点狐狸肉,当然就叫狐狸馒头。难道你以为我会让它叫包子?”

婴宁皱眉,“我没兴趣。”

“那……如果我说谢谢你,你有兴趣吗?”女童又开始眨巴着大眼睛。“到时我在黑道上赚得盆满钵满……锭锭都是纯色的金元宝……我发财了一定要谢谢你。”

闻言眉皱得更低,“我怕没人敢买。”

“不会的,大姐姐。”女童温柔喊道。“我会把它洗的很干净。虽然她掉在了泥沼中,但是等一下我就用鸡鸣五鼓断魂香把她迷晕,然后把它捞出来,再刷干净它的每一寸身体。发丝、脚趾,每一丁点儿都不会留半点泥垢。啊,不知道狐狸膻不膻,膻的话把它的皮剥下来之后得用盐腌制一下去去味。去味之后你说是红烧、油炸、清蒸、糖醋、酱焖?还是先放入滚水里烫烫,然后和油盐酱醋、黄酒、陈皮、姜、蒜、八角、香叶、白芷、花椒一起放在小火上煨三天三夜……这期间,它的皮毛已经被我用天下最好的香料熏了一宿,然后再花两宿的功夫制成了一件狐皮袄。到第四天,我就可以披着狐皮袄子去黑道上卖狐狸肉馒头了。”女童的眼神越来越厉,口气越来越挑衅,“披着狐皮袄子的我往那黑道口一战,别人就会相信那个小丫头真的逮住了一只狐狸。”

“呵呵,”婴宁忽然大笑,整个身子也猛地沉了一下,泥沼淹至了其胸前。

女童顿时大笑出声:“果然是爱笑的狐狸。”脸色突又转冷厉:“你一定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很好笑。的确,确实好笑。从醒过来开始,你太安静,那样太不好玩了,我必须要你感到危险。”说着又温柔起来,“都说你是最爱笑的,只要你一笑,这个沼泽就会抱紧你一点,直到它把你从头到脚紧紧的搂在怀里,你就会知道其实我说的话……(语气又冷厉起来)一——点——儿——都——不——好——笑!”

婴宁不得不平静下来,即使心里翻得再厉害。

“你真的要把‘狐狸’剁成肉馅卖馒头?”

“为什么不?”女童大声回道。“我并不是一个富人,我需要钱来维持我的生活。糟糕落魄的日子我过过。那个时候,我只会做馒头,……我的馒头是做得最好的……没人买又能如何。终于有人看中了我的手艺,收留了我。“

婴宁静静的道,“这次是谁派你来‘逮’我的?”

“你太狂妄,有人叫我来教训你。”

“哦,那把我放在这泥潭里是你的主意还是人家的主意?”

“有分别吗?”

“这条布带就在你的眼前你要怎样上来?”

“看得见抓不着,感觉又如何?”

婴宁一丝淡笑,突然急速伸手抓向三尺外的麻布带,在手接触麻布带的瞬间,整个身子也如脚底绑了千斤鼎猛地下沉至下颔。女童一呆,脚底连忙踩住麻布带的另一头欲用力将其扔向泥沼……

女童摔倒在地上,馒头落了一地。

竟是婴宁抓住麻布带运气将其绕在树干上,借着树干的那一点力把自己拽了上来。

当然她自己也几乎变成一个泥人。

“你……”女童惊住。

“咳,”婴宁实在是不高兴,泥巴呛到了嘴里,叫她难受得要命,所以一上岸就猛咳不止。

“这口泥巴很难吃吗?”女童放肆的笑起来。

婴宁冷眼一转,女童吓得直往后退,“姐姐,大姐姐,我请你吃馒头……”

“泥巴呢?”婴宁终于咳完。

女童只顾后退:“泥巴在地上啊,你已经吐出来了。”

“把我放在泥潭里不就是她要教训我吗?小丫头,你是她什么人?”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女童仍在后退。

婴宁有点气了,快步走上前。

……

“扑通”一声,重物摔在地上,接下来是一阵啷铛声响。

婴宁瞪大眼,气得气不了。她又掉落一个陷阱里。

洞口已被女童非常敏捷的身手用铁栅栏锁住。

“呵呵,”传来女童极度愉快的笑声,“大姐姐,你不知道再精明的人一急躁便会失去判断力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婴宁忘了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口气,但是绝对不会好。

“哼,馒头。”女童娇喝道。

“馒——头?”婴宁明白过来。

“怎么,你能叫狐狸我就不能叫馒头?”女童一声横过来,“呵呵,狐狸掉入陷阱,等着羊儿来救吧。我需要钱,所以去找买家了。”

婴宁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还有,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之前是说着玩的。我是一个随性的人,心情好的时候,我可以尊重每一个人,每一条生命;不好的时候,我会真的把‘狐狸’跺成肉馅去卖馒头!有个人说过只要能教训你,那么你——就任——我——处——置……这个世上有很多荒野,也有很多——黑——”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紧接着似一阵急风刮过;女童的声音再没出现过,洞口、地面恢复了平静。

“小丫头”,婴宁 察觉到异样。

…… ……

半晌后。

“死阿丸,去莫愁湖要那么久,还不快点来救我。”婴宁确实生气了,“叫别人看见你们老大这副狼狈样,怎么得了?”

“还有乌三,整天给别人牵红线,今天怎么不来牵我出去?”

“最可恶的是小四。老大有难,还不现出你的鬼影。下次见到你,把你剁成肉丸,然后喂乌鸦!哼!”

“哼……”洞口突然相应的传来一声。

“谁在上面?”婴宁没好气。

“有人要把那只鬼剁了,本人非常同意。”

“那你还不赶紧把锁打开。”

“但是我怕你的狼狈样子……”

“你不是已经站在上面看了一柱香时吗?”

“你……原来你早知道我在……算你还是狐大!”

“哎,我只知道上面有人,可并不知道是你。我不出声,你倒也真的在上面呆这么久。那个时候我猜上面的应该是旧识。”

“你就不怕是你的仇人?”

“那没关系,只要你肯应声就好。仇人熟人自有招。就怕你不吱声,那就叫我没辙了。”

…… ……一阵啷铛声过后,“锁我已经打开了,你自己上来吧。”

“如果没看错那把锁应该是千年寒铁所铸,你有钥匙?”
“是那个小女孩仓促间掉下的。”

“哦。”

“别怪你家乌三,小女孩是被她吓跑的,她追着去了。”

“你怎么会和乌三一块?”

“纯属偶遇。我不喜欢求人,也不会去助人,今天只是想看看千年寒铁铸的锁有多难开。这个洞虽然有点深,但是难不倒你,你自己上来。”

“是的,你不取人东西也不施舍人一物,不求人也不助人,所以适才才在上面站了这么久!”

“哼,”洞外一声冷笑,“你的狼狈样子倒真的不见也罢,我走了。”

落叶磨砂,洞外之人飘然走远。

“……这个雷欣……”婴宁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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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卸下一身疲惫,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月白纱裙;乌黑的发丝散在胸前,发稍与发尖凝着些许晶亮的水珠;微风乍起,拨动房廊下的水晶帘子,“叮咚”……珠玉落盘的清脆声幽幽想起,帘间俪影婉转妩媚。

帘外远处,一片三面石壁环绕的精致小园。内里,有一副奇石组成的桌子和三张石凳,此外,再是一片的红。这一片,惹得人无路可循,只能在“红”间串走、驻足。

月华洒下,其红得娇艳,红得妖娆,红得摄人心魄,红得如血。

帘间人轻罗小扇,莲步轻移至此。但见她轻轻蹲下,俯面轻嗅那红,陶醉……再沉醉……

娇艳欲滴的红,清丽的月辉,投射在“红”间的影儿。

“好一幅‘月影伊人’图”!一阵赞许的笑声蓦地从入口处袭来,打破月白、妖红间的宁静。

帘间人背对入口,听罢此语慢慢回过神,忽而小扇轻摇,幽雅的走到石桌边坐下。

背后人一步一步渐显在入口,竟是拉二胡的木老头。然而此时他的体形不再老迈,甚是轻便灵巧;话声亦不再苍老,相反甚为的温和文气。听声只感觉来者应是一文弱青年才对。

“月影儿,那只狐狸今天被折腾得够呛,也算报了当日她窃珠之恨。”

石桌边的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左手悠然的轻捋垂在耳角的发丝,右手圆扇轻拍胸前;玉影摇动,桌边人轻轻站起,慢悠悠的转过身。

“你……”,入口的“木老头”口呆目瞪。

那桌边站着的,圆扇之上的,分明是一张婴宁的脸。

“我不就是我了。”婴宁调皮的笑道。

“……,你怎么会在这?”“木老头”语拙了一下。

婴宁扬嘴,“我说武林奇人木结他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制服,没想到的是你跟她们一伙的!”

“哦”,“木老头”淡笑道,“此话怎讲?”

婴宁“哼”一声,道:“当时那个自称馒头的小女孩领着你从我眼皮底下路过,目的就是要挟我喝下那碗不正宗的红豆汤。她们很聪明,懂得用你来要挟我,但这恰恰也说明了她们很了解我或者我和你。

当然要对付一个人,首先必须了解她的一切,所以我也不能因此判断她们到底是我一无所知的敌人还是昔日之友;再则如果那个小女孩挟制的是任何一个无关的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然而她们却冒大风险劫制你,这只能说明她们不是我的大敌就是在进行大阴谋不想人搅局,所以对我出手务必一击即中。而第三种可能就是她们是我或者我跟你熟识的朋友。”

“你选择相信第三种?”

婴宁笑道:“不是我选择相信,是她们露了一个很大的破绽。”

“当时客店里面馒头挟制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你的意思是……”

“你的耳朵。”婴宁轻轻道出。“你不喜欢纷尘喧嚣的闹世,却又感叹人间最平凡的真,所以你有一碗举世无双的汤却教身为你朋友的我们不常得不易得,反而是挑了个担子每年选一天到这市井中来卖给大街上来往的路人。

每年到了那一天,你都会易容成一个市井老汉,拉着把破二胡,不发一言,不识一人。

只是你还有一个特质,这点可能只有寥寥的几个当家人知道。就是你的耳朵。我在客店楼上见到的是一双枯黄枯黄的耳朵,一个鄢了吧唧的老汉有这样的耳朵才成理。只是你每次易容的时候务求完善真实,但绝不会修饰自己的耳朵。一个文质少年的耳朵当然不会枯瘦焦黄。如果真是你易容的话不会连耳朵也易容,所以当时的那个人绝不是你。”

“那你为何还要喝下那碗汤?”

“她们的本意是用‘你’要挟我喝下那碗汤,很明显那碗汤有问题。喝下那碗汤,其实是个捷径,那样我会很容易知道她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或者是她们在干什么又或者她们是谁。”

“如果汤里面放的是孔雀胆?你还敢这么放肆么?”“木老头”木结他的语气一直很平静。

婴宁大笑。“有一点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虽不是百毒不侵之身,但是当年天下毒物皆是她掌中物的蛇蝎魔女青蛇隐居时送了颗解毒丸给我。青蛇用毒已把天下毒物玩弄在股掌之上,在她的解毒丸面前,百毒不灵。”

“原来你是仗着它有恃无恐。那条青蛇……”

那条青蛇……?”婴宁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继而笑道:“才喝一口汤,我就感到一阵晕眩,为了不让人起疑,便索性倒在地上。只是在摔倒的瞬间,我运用内力压制住药性保持那一刻的清醒。因为我必须在内力不能控制的情况下服用解毒丸。可惜解毒丸并没有派上用场,那个女童帮了我一把。”

“馒头?”

“就在我摔倒后考虑要不要服用解毒丸的时候,馒头竟然跑来封住了我周身的八大要穴。穴位被封,我无法再运气,整个人立时成为废人。也就在那时我放心的卸下心头之弦,安心的睡了过去。你应该很明白,如果是剧毒的话,她完全不需要多此一举,所以汤中之药毒不死我;如果是慢性毒药或者软骨之类的闭气药粉,待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服下解毒丸。而最重要的是封穴岂不是正好抑制毒性在体内蔓延,那不是反倒帮了我吗?所以我敢断定汤中放的是药性奇佳的迷药。而千不该万不该,她的出手方式是泥巴的独门闭穴手法。”

“这就是你所说的破绽?”

“馒头那个小丫头确实嫩了点。她的出发点是万无一失,没想到正是这点出卖了她。”
“因此你便知道客店的一切都与泥巴或者N号当铺有关?”

“我想不通的是平凡的小店怎么会煮出木结他的绝世好汤,刚才我以为是你亲自煮的,那样就可以解释了。只是现在我又有怀疑。”

“你怀疑什么?”

“木结他昨天现在到底是不是泥巴N号当铺一伙的?你不是那块木头!”

“木老头”一脸沉静,“我倒想听听……”

刚才你说了四个字‘那条青蛇’……虽然你说话的声音和口气都与木结他极为相似,甚至毫无破绽,但是从木结他的口中绝不会说出那四个字。他可是一直称呼青蛇‘蛇姐’的。”

“哈哈”,“木老头”一声狂笑,“那你说我是谁?”

婴宁睁睁的瞧着眼前人,忽而失口道:“阿丸?”

“我可不是阿丸。”竟是一个夹杂着些许冷意的婉转女声,随见眼前人从脚下那双破旧的黑布靴中跳了出来,露出一双雪白的双足赤在地上;接着轻轻褪下表面的粗布衣袍,扯掉灰白的头套,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霎时枯黄的“木老头”蜕变成一个身着淡紫小纱裙的清丽少女。

婴宁叹道:“在你的地盘上把你给忘了是我的不是————才女月影儿。”

“穿了我的衣服,拿了我的扇子,又把我的浴池弄得一塌糊涂,当然是你的不是。”月影儿话声温柔,却有种致命的冷。

婴宁想起阿丸,问道:“刚才说话的是你?”

月影儿背着双手,在园中赤足穿越,“刚才说话的是我,刚才之前说话的也是我,之前的之前不是我。”

婴宁皱眉,“那是谁?”

“阿丸。”

“你们?双簧?”

“可不就是嘛。”阿丸笑着从石壁后面的暗处闪出来。

月影儿淡淡道:“我在明,她在暗;我作唇形,她读唇语;为的是教训你。既然你认出我不是木结他,教训也作罢。”

“为何?”

“我有我的骄傲。冰雪聪明的狐大瞧出了我的破绽,那是我的技短。即输人一筹,索性放下,来日定再给你个完美的‘教训’。”

“客店和馒头的事都与泥巴有关,泥巴不好找月影儿的居所好找。我来的时候你不在,便先借用了一下你的浴池。”婴宁小扇轻摇,正经的道。


  “不问主人便擅动我的东西,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月影儿话语冷厉。单薄的纱裙随风轻抚全身,现出一对雪白的脚踝。

婴宁笑笑,插口道:“果汁带给你的汤好喝吗?”

“果汁?我很久没见他了。”

婴宁顿住。

“小月,你……”阿丸也怔了一下。“果汁并没有带给你红豆汤?”

“你是说那碗天下无双的红豆汤?我要喝何须他来带?”

婴宁轻轻拍着圆扇,慢慢道:“不错。你要喝确实不用他带。小店里的红豆汤就是你们煮出来的。”

“呵呵,那家小店的背后东家就是当铺,小店里的汤自然是N号当铺的杰作。狐大,你自持聪明,站在公家的地盘上无所顾忌的向阿丸讲述遭遇的一切。你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家店是YY大人开的。在你的脚踏进客店起,你的一举一动就受到了严密的监视。所以阿丸走后,我就行动了。”

“但是YY是当家人,不会不知道木结他易容之秘?”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小店里发生的所有事是我安排的,当时我正在那里游玩,无意中看见了你。木结他的这点小秘密还是你刚才告诉我的。”

“我也是刚才知道的。”阿丸脸色难看的瞧着婴宁。

“泥巴也不知道?馒头是你安排的?”

“泥巴大人?我也很久没见她了。”

“为什么你会煮出和木结他一摸一样的汤?”

“一模一样?未必。”月影儿冷笑一声。“你的汤里面明明多了一种香。”

“香?对。如果没猜错,那种香本是无色无味,入口才散发出来。”婴宁似有所悟。

“难道你是喝下那碗汤后闻到了一种不同木结他所熬的汤的香味?”阿丸疑道。

婴宁点点头,出神的看着脚下一片的“红”,“那种香刚才我好像又闻到过……是这种花的香气。”婴宁摘下一枝红花托在鼻端。

月影儿冷笑:“你所闻到的香气,是我自这曼珠沙华里提炼出来的香粉。再加点其他的配料,就是我秘制的放在你碗里的上乘迷药。”

“曼珠沙华?……绯红、妖娆……感觉与木结他的汤那么相似……”婴宁脸色难得沉静。

月影儿淡淡道:“曼珠沙华,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花。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是为无情无义之花。

“红豆,相思子树的种子。相思欲血滴,白衣卿相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实乃天下第一折磨人之物,又是天下第一快乐之情愫。

“怎会有人知木头所熬的红豆汤竟是曼珠沙华作的汤引!一勺相思子,一勺无情无义花,蕴成那一抹红。绯红妖娆的颜色,是泣血的至真;相思的尽头,是生生交错永不相见的无情。

木头才是天下最狠心的人。他若杀人,必是天下最厉害最传奇、多色彩的杀手。”

“是吗?”婴宁静静看着月影儿。

“为什么你会知道他的汤是曼珠沙华作的引子?或者你知道他的方子?”开口的是阿丸。

“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骗,四也没能耐自己研究出配方。他的方子是自己送过来的。”

“送给你?”阿丸疑道。

月影儿笑道:“他要做好汤,却没有足够的熬汤的引子,所以就把煮汤的配方当给了我,当金则是随时随地可来我这采摘这曼珠沙华。曼珠沙华开于秋季,我这却是天天有。”

阿丸道:“N号当铺的当票从来都没有限期,因为它只有当进没有赎出。木结他他就舍得?”

月影儿道:“他既然欣赏我的曼珠沙华,能把鳞茎含有剧毒的花入食我亦不会为难他。当票上写着,我们只能用他的方子一次。”

“那一次就是为咱们狐大用了?”

“呵呵,能让她这素有洁癖的狐狸吃上满嘴泥,值了。”

“那世界上会煮那一碗汤的还是只有木结他一人?”婴宁笑笑。

“可以这么说。”

“阿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婴宁开始发问。

“你不服气她帮我教训你?”月影儿冷笑,“她本来是我请来的客人,来的时候带了个包裹。我陪她出去闲转时,被你捣乱了我的浴池。我一气之下夺过了包裹,阿丸便只能答应我了。”

“什么重要的包裹?”婴宁看向阿丸。

“莫愁湖带回来的。”阿丸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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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潘朵拉的盒子

包裹里是什么?”

“一个破锦盒。”

“锦盒里面呢?”

阿丸眨眨眼,并不作声,看向月影儿。

“难道你还没有打开过那个锦盒?”婴宁失声道。

“不,包裹里面应该是一笔财富。”阿丸颇有意味的道。

“而且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在这个天下、这个江湖来说,很大…很大……”月影儿轻笑,面上一阵诡异神色。

婴宁冷道:“我倒想听听……莫愁湖边到底怎么了!”

“文若的死因我查过,表面是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 婴宁音量骤然提高数十倍。

“我到那的时候,文若的尸身已干干净净的停放在大厅中。他的全身都很干净,光滑,根本没有一处伤口。”

“你是说‘光滑’?”婴宁眼中放光。

“是的!LEO、倪天儿都说文若是一个讲究生活的人,平日保养得很好。”

“真有那么好以致死了几个时辰之后还没起尸斑?”

“所以他的死一定有问题!”

“问题何在?”

“当时我这么想着,正要出手一探时,一位小姑娘突然走过来如莺歌啼鸣般说道,‘你不要怀疑,表哥生性爱洁,讲究生活,他绝不允许在他生后身子受到一丝一毫的污染。所以我请LEO和天文在表哥全身的肌肤上抹了一层葬红油。’”

“传说葬红油是武林一个俊才为了他虚弱的爱人所制。红颜易逝,一口气吐尽后换来的都是一抔黄土,一副白骨。为了留住红颜的美丽,留住身前的音容,不让身后人受到无法逃越的腐蚀之苦,有人特制一种精油出来,起名‘葬红’。葬红涂肤,退却身体水分,保肌肤永久光滑,躯体常年原样。”开口的是在花间闲步的月影儿。

婴宁道:“原来是些情爱物事,懒得理会。”

月影儿冷道:“我知你不知道这件物事,所以好心一把解释给你听。只是奇怪他们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阿丸道:“莫愁湖边上藏龙卧虎,不为我们所知的很多,不足为奇。”

婴宁问向阿丸:“你怎么知道那里藏龙卧虎?”

“我到那里的时候并未表明自己来意和身份,只是作为普罗大众去凭吊。谁料看到了那点怪处,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小姑娘就自己跑出来向我解释了。接下来更让我吃惊,她说:大家都不想表哥死得不明不白,本来昨天婴宁姑娘在这,可是她却突然走了,还好今天你来了。是不是婴宁姑娘叫你来的?

“言下之意她知道我的身份,这叫我又高兴又奇怪。她看出我的疑惑,说道:我知道婴宁姑娘有三个很好的兄弟姐妹。你身材高挑,穿一身缃色衣裳,却有一股金色的贵气;看表哥的身体时,又用的是一种敏锐的观察眼神,所以我九分肯定你是四个神探中排行第二的金色的阿丸。”

“接着呢?”婴宁问。

“接下来她继续说道:表哥的尸体我们请城中最棒的大夫和最好的仵作检查过,都说是失血过多死亡。然而却找不到伤口。”

“有这等事?”婴宁疑道。

月影儿不屑,微微一笑,“答案应该在葬红油之中。”

婴宁顿思,猛然冷道:“如你所说葬红油有那等功效,那便是文若死后有人在他的伤口处涂了葬红油,抹掉了伤口?”

月影儿冷笑:“这应该是葬红油的另一种功效,可以复合皮肤的伤痕。只是一定要是一个时辰之内的新伤才行。”

“还真是一场好戏。”婴宁沉道。“有人暴毙,内伤没有,外伤也无痕迹。难道还是鬼神出手收走其魂魄杀人于无形?文若的尸体在我赶到之前伤口就已被抹掉,搞鬼的葬红油听月影儿的意思是极难得之物,现在出现在那个小姑娘手中,他们自家人演的戏还真是精彩。”

“的确是有人在演戏。”阿丸笑笑。

LEO是如何解释的?”

“你知道是LEO?”

“葬红油在他们自己人手中。天儿昏迷,到我过去文若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在。处理掉伤口的当然是他!”

“确实是LEO动的手脚。”阿丸继续说来。“那个小姑娘跟我说了大夫和仵作都找不到伤口之后,我感到奇怪,她也想不通。她继续跟我说:其实葬红油还有一个功效,可以愈合一个时辰之内的任何外伤,毫无痕迹。我马上说道,当时狐大察觉文若内脏并未受损,外伤未曾细看;如今大夫和仵作都找不到尸体的伤口,是不是有人用葬红油把它处理掉了?她说道:葬红油是偶然间我一个朋友所赠,别人不可能会有。我反问,你的朋友就不会赠与他人?她道:我朋友此物是其爱人为其亲制,她长年隐居从不出山门。那次实是相谈甚欢,她开心之余便送了一瓶与我。外间是不可能有这号东西的。我退而问道,那你有没有把它放好或者是有没有发觉它少了又或者谁知道你有此物?她的回答是:此物我只用过一次,便是为是否真能愈合新伤试验之用;今天是我第二次拿出来,亲自把放瓶子的盒子交给了LEO

“也就是说盒子里面的瓶子还在,但是瓶子里面东西的份量只有LEO清楚。我听说天儿曾经昏迷过去,醒来后见到的正是LEO,之后狐大才过去。

“当时我就这么说,她开始怀疑,二话不说带我去见了LEO

  “LEO 正在房内自斟自饮,面上略带愁苦。那个小姑娘开口道:LEO,你和表哥的感情不下于我。昨天他突然横死,我本想将他的遗物交给婴宁姑娘,但是她走得太快了。幸好今日阿丸姑娘到来,如今便请你做个见证,遗物我是真的交到了婴宁姑娘她们手中。说着便从长袖里拿出了那个破木盒。 我接过那只木盒,疑道:文若的遗物是一只盒子?怎么会在你的手中?或者你是谁?小姑娘笑笑:我是文若的表妹紫郢。盒子是他前天给我,他当时说是上街随处捡的,却又叫我替他保存。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即使是我的表哥。到那时我才知道这个说话动听之极的小姑娘名叫紫郢。

“紫郢又说道:LEO,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葬红油的事吗?LEO口气温和,说道:文若的伤口就在十指指尖上。十个指尖处都有一个针眼大的细口,血就是从那里源源流出他的体外,直至失血过多死亡。”

婴宁单手执扇于胸前,一手五指摊开,高举空中,叹道:“十指连心啦!若真是这样,文若死前想必相当痛苦。只是指尖的细小伤口是如何血流不止的?”

月影儿冷道:“细小伤口流血至死想必得经过相当一段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之内你们竟然听不见他半点动静,那看来他也不是很痛苦。”

婴宁瞥道:“你说的也对。文若死前应该不是清醒的。问题可能就在那碗汤!”

阿丸说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LEO在撒谎。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任他说。所以后来我有找仵作再重新重点查过文若的双手经络,结果确实如LEO所说,血液曾大量从那里留出。当时我问LEO为何这样做?他说天儿昏迷时,他注意到文若双手血红,很是惨目,一时心痛就去握住了文若的双手,结果就发现了那些伤口。伤口比较奇特,而老大你又正好在那里做客,他一时好胜想赌赌你的查案能力,头脑被冲昏之际便掩住了文若的致命伤。因为紫郢以前在试验葬红油时,恰巧被他看见。只是那是紫郢私人之物,紫郢既然不说,他也便只字不提,从来不问。后来你走后,他便开始后悔,因为死的是他的好朋友,所以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有点烦愁。告诉我们原因后,他整个人都笑了。”

“那现在最关键之物就是那只盒子?”

“对。我接过来就把它打开了,紫郢看过,LEO也看过,月影也看过。”

“就我没看过!”婴宁沉着脸。

“现在最大的难题还是你!”婴宁看向月影儿,叹道。

“老大,这真的是个意外。我本来是来请教月影儿的,谁料你也来到这。而你明知道月影儿是出名的难缠……”阿丸脸上满是同情。

“你有何事要请教她?关于那只盒子?”

阿丸默许。

婴宁大声道:“什么盒子这么神秘神奇!比得过那只盒子么?”话一出口,便立即顿住,脸上似想起什么。

阿丸不出声,脸色却有点难看。

月影儿淡淡念道:“蓝田生良玉,珂雪掩朝旭。一宵玲玎落,梦碎永不聚。”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包裹。

......二人都不出声。

半刻,阿丸问道:“你真的确定?”

婴宁却突然笑道:“月丫头,你作的诗词怎地越来越次了?”月光下,月白身影跃起直射向花间的紫影。

月影儿双手端正运气,一声厉喝“拿去”,包裹被抛向空中。婴宁空中回转,圆扇横风一扫,包裹空中散开,木盒朝下坠落。一刹那,人落地,圆扇轻巧伸出,锦盒直俯下来。盒盖已被震开,盒身朝下。

婴宁慢慢拿开盒子,扇子上面托住的,是四颗很薄的镀银的小星星。月光下,异常的闪耀。

“这四颗星星当然不是女儿家的饰物。它边缘锋利、薄如纸片,是不可多得的上乘暗器。”阿丸道。

“打造得也很精致。应是银河掉下的四滴泪水,落到地上冷却凝固成这四样物事。不然怎的如此巧夺天工!”月影儿侧身附和道,“银河里掉下来的就是天上的星星。”

“为什么要是四颗?”婴宁问道,问得很小声。

“这东西我、紫郢、LEO当时都见到了,小月是第四个看的。我以为这上乘暗器只有一个人有……”

婴宁打断:“只有一个人有又如何?文若是从哪里弄来的?”

阿丸凛凛道:“我跟你有一样的反应,所以来找月影儿查证。”

“你是想说表面镀上银的星星是指银河星,四颗是指小四,破锦盒就是那个该死的盒子。”婴宁有点激动。

阿丸冷道:“你别忘了,小四也是蓝珂家的人。”

“那又如何?”婴宁话语不让。“关小月什么事?”

阿丸慢道:“江湖有三根大柱,一根是YY的N号当铺。他们神秘莫测,存在江湖的每一个角落,做着最奇特的典当买卖。金银、武学、各式传世秘决都能入当,N号当铺也总能满足典当者的各种需求,无论金钱或者杀人;一根是有心人的灌水派。有心人号称开山祖师爷,择徒甚严。他门下之人行侠仗义,放荡不羁,玩笑于世,过得较自由、惬意;还有一根就是蓝珂家。

“江湖还有四个奇人,一个是爱易容成老头子卖汤的木结他。一个是心莲公主银河星,她是朝堂出身,少管江湖事,却在江湖占了一袭之地,令人都尊敬,不容易也不简单。另外两个就是小四和他的当家人。

“三大当家人和四个奇人中都有他——蓝珂一梦。”

月影儿淡淡道:“江湖传说他有一只极为厉害的盒子,盒子表面布满机关,触动任何一个,里面立即射出夺命的暗器来。一个机关一种暗器,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少种。只知道暗器都有一个共同点:铸造精致,要么极细小要么极单薄。”

“那也不能证明这四颗星星就是他的。有谁见过他的暗器?见过的人还能有活口么?”婴宁道。

“我能证明。”月影儿快言回道。

“你?……”婴宁顿口。

“我还可以告诉你这四样东西就是从他那只小盒子里面发出来的。”月影儿口气傲然。“他的盒子精巧,大多数人遭遇它都是灾难,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婴宁疑道:“难道是说……”

月影儿断口:“就是让你最头疼的人。别人不能活是他们学艺不精,她就不同了。那次两人比试,她就是用一口剑硬接住了蓝珂一梦盒子里发出来的九枚‘星星’。”
  “泥巴……”婴宁低叹。

“这九枚星星后来一直存放在当铺里面。当时我见过,每一颗上面都有一处与剑激震过的小缺口。”

婴宁一一拿起细看,果然。

“之前是没有镀银的,应是后来有人自己弄的。”

四颗星星的小缺口处银膜完好无损,的确是之后才镀上去。

“文若的遗物重点是盒子,盒子里面放着的是蓝珂一梦的暗器,暗器特地镀上银和正好四只是因为他们是齐名的,旨在突出他。”阿丸开口。

“这是你的结论?你要找月影儿查证的是这个?”

“这是其一,我恰巧知道当年泥巴和蓝珂比试曾接下过他的暗器;其二是LEO的事。”阿丸淡道:“当时,紫郢拿出这只盒子的时候,LEO震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我逮到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他很奇怪的就笑了。之前还是一副愁容,为什么后来就笑了?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很是奇怪,很不自然,像是在掩饰什么。

“看到盒子里面的东西时,我的直觉反应是他们三个人。那种暗器,我想不出除了蓝珂一梦外谁还会有。暗器上都有缺口,所以我要找小月看看这是不是当年泥巴接下的暗器。 LEO是丝竹乐盟的人,不言而喻他很爱好音乐,而蓝珂也是一个喜好乐器之人,所以我怀疑LEO是不是认识蓝珂一梦。我敢断定当时他就想到了蓝珂,我甚至怀疑他用葬红油动手脚不是想赌你一把,是要帮他以为的蓝珂掩饰。因为十指指尖的细小伤口流血制死,能办到的就是他的暗器!”

婴宁淡笑:“你要查证的是LEO和蓝珂一梦的关系?”

“对。天下间你想打听一个人或一件事,找N号当铺就对了。事实果不出其然,LEO和蓝珂原来是好朋友。”

“那里还真是卧虎藏龙,都不简单。”婴宁笑得有点勉强,“那汤是怎么出现在文若房里的?文若和蓝珂会有何瓜葛?”

月影儿淡道:“文若的事当铺没有记载。”

“没有?”婴宁有点吃惊。“你在撒谎!”

月影儿冷哼一声,“让你清楚那么多事是我的仁慈。锁狐!”一声厉喝,东南西北嗖地窜出四根细铁链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锁住婴宁的手腕脚踝。婴宁丹田之气速散四肢,拽着铁链凌空大翻身。但见四根细链被拽起来,月白的身段划了个优美的圆形,就要正身落地时,原方向竟再次射出同样的四根细链锁向了同样的地方。婴宁就这般稳稳落在了空中,再欲运劲挣脱,竟是毫无反应。

“对付你,当然要用后手了。”月影儿笑靥如花。

“你想架我放风筝,也得等白天才行。大晚上的,难不成你想把我放到月亮上去?”婴宁回笑。

“白天我也没想把你放到太阳上。”月影儿诡秘一笑。“我想把你教给馒头那个丫头,可我还真怕她把你剁了做陷了。你知道大漠上有很多这样的店。”

“那你待怎样?”

“废了你的手部经络,叫你的手再也不能顺手牵羊。”

阿丸站不住了,“小月,你……”

婴宁笑得不输人,“她不敢的。”

“不挑筋也要打得它一个月不能动弹。”

婴宁仍笑容满面,“这……”月影儿抢口道,“这你就看我敢不敢。”话毕立身上前。阿丸立时出手相拦。

月影儿身小单薄如一片纸,嘴角笑容凌厉,看来盛气之极,大有傲视之意。阿丸再快竟还是快不过她。

“老大……”

婴宁直瞅着重力冲过来的月影儿,背上一阵凉嗖。

便只听得“咔擦”四下,再来一串“哗哗哗”响,月影儿狠狠跌了一下脚,睁睁瞧着被突来的夜行人带走消失在夜色中的婴宁。

阿丸蹲身检查铁链,“铁链的缺口处有寒气和小水珠,应该是刚才那人用十分寒冷的内劲冰镇了老大手腕脚腕的四处链口,再用内家劲力扯断它们带走了老大。江湖中有这种阴柔寒冷的内家功夫的,只有有心人的灌水派。你猜刚才那人是他门下的哪一位?”

“我知道他是谁。她交友广阔,算她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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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下缠在身上的黑黝黝的物事,婴宁好不轻松,“小月不会在心疼自己锁人的道具吧?”“你们祖师爷不是规定你们三、六、九月需以船为家,这又是谁的行馆?”婴宁横扫所处的石屋,问向带其来的夜行人。

“狐狸姐姐感情已知道我是谁了。”夜行人一把扯掉罩着全身的宽大的夜行袍,露出一位非常可爱的少年来。

“N号当铺非常人不能进,据说玩子弟弟和Y大当家私交不错。”

“聪玩子是我请他救你的。如果你被小月怎样了,阿丸乌三小四只有瞪眼的份。”石门启开,缓步走进一位风度俱佳的宫装丽人。

“聪玩子是正好在那里?Y大当家。”婴宁称呼得甚是恭敬。

“你应该说是正好在这里。这间石屋是我的行馆。你说话也要小心一点,如果被小月听见,我也不便再保你。”

“狐狸姐姐,我来的时候只有YY姐知道,不过现在,月影儿也该知道了。我得回船上去。如果她气不过你而去找我的祖师爷,我就有麻烦了。”聪玩子做了个鬼脸,马上跑得无影无踪。

“你救我又是为何?”婴宁问向宫装丽人。

“小月的确没有骗你,文若的事当铺没有记载。”

“为何?”

“知人知己,方立于不败之地。当铺记载了全江湖轶事,但有三个人从不备档案。就是:我、泥巴、小月,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绝不允许自家的人被人研究来对付。”

“那文若呢?”

“很简单,他是我的弟弟。”

婴宁愕然,“原来……”

“我自然不会记载文若的一切,也不允许手下人调查他。”

“所以他这次猝死,你也乱了,你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是,我们很少联络。”

“所以……”

“所以我救你,就是让你替我查明他的死因。”

“没问题,我替丝竹乐盟的人查是帮他们,替你查你得付我酬劳。就那颗夜明珠吧……”

“可以。文若的事是我私人找你,夜明珠算我私人付给你的。不过夜明珠是当铺之物,如果月影儿问你窃物之罪,我自然会是站在她的立场。”

说完,YY就站在那里笑了,笑得很有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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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YY说,泥巴曾把那九枚暗器取出去过。至于交给谁,拿回来多少,她却不知道。泥巴到底去了何处?果汁那家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些疑问,婴宁慢步在山径小路上。

泉水叮咚,小溪潺潺,落花逐水流。随花而下的,还有一只无人划的竹筏。筏无人划,筏上却有人。筏上还有一个画架。一名穿水绿衣裙的少女,左手托着墨研,右手执着毛笔,仔细地在白纸上涂抹着。竹筏随水悠悠而下,在溪面缓缓而行。少女的眼睛始终落在白纸上。

“这位姐姐,你瞧我瞧得够久了。”筏上少女终于停下手中笔,转头冲婴宁一笑。

婴宁站在岸边回笑道:“我要找山顶上的那家人,可否借姑娘竹筏送我一程?”

少女道:“我这竹筏无人划动,只走顺流不走逆流。姐姐借去无用。”

“那姑娘何时返程,我与姑娘同行可否?”

“姐姐怎么知道与我同路?我今天要去后山游玩,不回了。”

“既如此,我自己走上去了。打扰姑娘。”

“慢……”筏上少女右腿轻巧一抬,一根竹篙轻然跃起,少女右手顺势握住,稳稳插入水中。竹筏立时定格在溪面。

“如果姐姐是要上山去,那我便不去后山了。”

“哦,妹妹可以送我?”

“非也。我不去后山,也不会送任何人上山。”

“那你会怎么做?”

“阻止任何人上山。”

“你是……?”

“蓝珂家规定:所有人要上山,必须要过三关。”

“我上个月还到过山顶,怎么不知有这个规定?”

“规矩是七天前定的。不过姐姐在撒谎吧,上个月我怎么没见过你?”

“上个月我也没在蓝珂家见过姑娘。姑娘又怎么不是在骗我?”

“上个月到过蓝珂家的外人只有N号当铺的月影儿和那位江湖散人果汁冰块。我是蓝珂佳佳,姐姐休想骗我。我不会放你上山的,不管你是谁。”

——果汁?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婴宁想起月影儿的话。“那真是太巧了,上个月我与月影儿一同来的,可没见过你说的那位果汁冰块。”

“呵,”佳佳无奈一笑,“月影儿姑娘和果汁先生不是一同来的,却被我家嫂嫂一同接待过。我恰恰是蓝珂家的人,不然真的会被姐姐骗了。”

婴宁笑笑,“你是蓝珂一梦的妹妹?如果我一定要上去,你会怎样做?”

“如果姐姐是斯文人,我便斯文对待;如果你要用强,我自然也不示弱。如果姐姐光明正大的过了我这关,我可以嘱咐下面的孤城客气对待;如果你恃强过去,下面的孤城自然也有他的办法。当然,你会过得非常麻烦,也不知道是否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山顶。”

“不是还有第三关。守第二关的是蓝珂家的孤城?号称蓝珂家书画二绝的就是孤城与你?第三关又是谁?”

“自然是我蓝珂家的人。总之,如果你用强,就会很麻烦。”

“不按规矩来,你们家的人拼了命也会把我留在山下?”

“不是你,是任何人都如此。”

佳佳一直笑得很温雅。

婴宁也在笑,“既然佳佳姑娘如此有礼貌,我自然要掂量你说这话的分量。我不上山便是,姑娘去后山玩便是了。”转身便欲离去。

“慢,”佳佳纵身跃至岸上,“但是我并不放心。

“如果我去后山,你偷着上去了怎么办?

“佳佳姑娘打算如何办?”

“委屈姐姐陪我去后山玩一天,太阳落山后姐姐再下山吧。”

“太阳落山后你就不怕我去山顶了?”

“蓝珂家从不接见入夜的客人,你去了也没用。”

“我可以等到天明再叩你们家的大门……”

“不按我们的规矩来,谁也不见。要用强就更不见了!”

“那我陪佳佳妹妹去后山玩一转便是了。”

……

看来蓝珂家并不想见任何人,怎么偏偏是七天前?婴宁心中在犯疑。

后山。

问情崖,崖上有竹楼,楼外有温泉,温泉自山间从竹篓流下滴答滴答响,汇聚在竹楼外的泉水潭里。

竹楼里,琴音叮咚,歌声连绵,配合起来如行云流水般陶醉人心。

“是谁在自弹自唱?歌声字字悦耳,琴声阵阵入心。”婴宁显然很享受。

“呵,”佳佳温柔一笑,轻轻推开竹门,“倾倾……”琴声渐止,楼梯间漫步下来一位明眸皓齿,面容亲切的粉衣佳人。

“佳佳,我不是让你这一个月都不用来这的?”

“你今天的气色挺好的,不像以前一看就知身子是个虚弱的主。”

“我原打算等身子养好去看你们的。这位是?”她看见走在后头的婴宁。

“对了,”佳佳莞尔一笑,“我竟然给忘了。姐姐你如何称呼?”
     婴宁楞了,“你不知我是谁?”

“我从没问过姐姐姓名,当然不知。”

婴宁哑然:好单纯的姑娘。“我叫婴宁。”

“哦,原来是婴宁姐姐,我家鬼才姐姐的老大,江湖中最会查案子的人。这位是天下弹琴弹得最好听的邾倾蓉。”


“鬼才姐姐?”婴宁心中一阵汗颜。

“对啊,我家鬼才姐姐不就是你家小四?”佳佳脸上一阵调皮。

“佳佳说笑了。婴宁姑娘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人,我从不在江湖走动,你却这样谬赞我,不是让我难堪吗?”邾倾蓉谦辞道。

“我有事相求你,当然要先夸你一番。”

“哦,却是为何?”

“今天下山时我与孤城切磋武艺,他的铁划银钩割了我一道大口子。”说着挽起左手衣袖,现出一条长疤。

邾倾蓉笑道:“原来你是来求我的灵药来的。”

“什么灵药?蓝珂家也没有?”婴宁问道。

“是从各种芳香植物的根、杆、茎、叶、花、果实里面提炼出来的精油,可以愈合皮肤任意创伤。”邾倾蓉边说着边自腰间拿出一个小长瓶滴出一滴在佳佳的手臂,“好了,耐心等等吧,过得一个时辰,疤痕就可消了。”

“倾倾姑娘一直都隐居在此,不出山门么?”婴宁若有所思。

“我不喜欢见外面的人,很少出去。若失了礼数,婴宁姑娘请勿见怪。”

“岂敢。只是适才听见姑娘的歌声,让我想起了莫愁湖边的紫郢。她也是位歌喉非常动听的姑娘。倾倾姑娘想必也是喜欢音乐之人,可认得莫愁湖丝竹乐盟的人?”婴宁笑问。

“呵呵,丝竹乐盟我听说过,人却不熟。不过紫郢很谈得来。有一次她到我这来玩,还带着她的表哥……”

“倾倾认得文若?”婴宁不动声色。

“紫郢的表哥?有过一面之缘。”邾倾蓉笑答。

“那你是否知道他于数日前猝死,死因是流血过多……”

邾倾蓉闻言猛然一震,半晌恢复自然,“是吗?紫郢很久没来我这,我不太清楚。她现在一定很伤心,请婴宁姑娘帮我安慰她。”

“好。”婴宁轻轻一笑。

“佳佳,恕我今天不能陪你,我还要泡温泉,你先回山上吧。”

“好的,你身子要紧。”

下得问情崖,佳佳忍不住嘀咕:“奇怪,以前我一来后山就是一天的,她明知道怎么今天叫我回去?不过也是,她本来就嘱咐我这一个月都不要去的。”

婴宁疑道:“倾倾身子是否很虚弱?”

“不错,她每日都要泡温泉。我大哥这几年都在为她寻找良药。不过几天没见,今天她的气色还真是不错。”

——传说葬红油是武林一个俊才为了他虚弱的爱人所制。婴宁脑中冒出这句话。“刚才滴在你手臂的灵药是否葬红油?”

“你如何知道?”佳佳有点惊奇。

“你大哥是七日前在山上下了规定,若上蓝珂家,先得过三关?”

“是我大哥下的规定。不过不是在山上,他是飞鸽传书回来的。”

“这么说他现在不在山上?”

“我从没说过他在,而且是一个月前就不在。”

婴宁哑然。“既然这样,那你们蓝珂夫人的炒饭我以后再来吃吧。”

“哦,原来你跟那位月影儿姑娘一样,也是上山去吃我家嫂嫂的炒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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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婴宁抱了碗鸭血粉丝细细嚼着。石屋、石椅、石床。石床此刻被幔帘包裹得很严实。石屋也是间非常眼熟的石屋。

“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YY从石门后闪出来。

“这鸭血粉丝没金陵的好吃。”婴宁皱了皱眉头。

“你都查到了什么?”

“呵呵,N号当铺是不是除了你们四个人,全江湖的人都有记载?”

“如果你非要怀疑,那我就肯定的告诉你江湖上有点小名的——都有。”

“很好。告诉我蓝珂一梦、果汁冰块的行踪。还有,你可听过一位邾倾蓉姑娘?”

“蓝珂一梦一个月前往西方走了,至今不见其踪。果汁冰块五天前在金陵现身,到今天没人见他在第二个地方出现。至于你说的那位姑娘……?江湖可是根本不闻其名。不过我还是清楚她就住在蓝珂家的后山上。”

“那你可知……”

“你是想说她是葬红油的主人?”

“月影儿说过,葬红油是武林的一个俊才为他的爱人所制。你可知她的爱人是谁?”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YY回答得很干脆。

“那就请Y大当家帮我传言江湖,就说我婴宁日前偶得江湖异宝——可治愈伤口,愈合疤痕,永保躯体容貌的葬红油,三日后将在秦淮河上公开拍卖。十句传言里,可以有三句说是窃取的。”

“你?”

婴宁走近石床,掀开幔帘,里面正躺着安睡的邾倾蓉。

“从她知晓文若的死讯,脸色就变了。所以我盯了她一下午。自我走后,她明显心很不安。到了晚上,她偷偷的下了问情崖。我本想看她去做什么,不料被她发现……她太警惕……反而越发引起我的怀疑。所以我点了她的昏睡穴,再带走她,放出这个传言,叫她身边的人自己来找我。”婴宁后来这样跟YY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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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银河的水



十里秦淮,名传天下。数条画舫悠悠过,好不惬意。

邾倾蓉安静的斜卧在香塌上,眼睛一下不眨的瞪着婴宁。婴宁正自外间进来。“倾倾姑娘,秦淮河的风景倾心宜人,若你往那船头一站,想必又要增色不少,可能等下我这条画舫要被人踩翻了。”

邾倾蓉似没听见,静静的看着开玩笑的婴宁。

“不如我带你去船头,观赏一下沿河的夫子庙、文德桥还有乌衣巷。”

邾倾蓉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

“如果你不喜欢白天的景色,等到晚上再出去欣赏夫子庙的灯会也可。

邾倾蓉眼珠一眨不眨。

“我的船将在傍晚停泊夫子庙,迎接各江湖人士的莅临。然后再开浆,在这悠悠河中寻找葬红油的新主人。”

“想得到葬红油的人应该不少,这条船是不是小了一点?”邾倾蓉终于开口,她的神色始终很安静。

“东西那么珍贵,少了五千两银子的人,当然不能上船。”

“……五千两还是太少了,至少应该是一万。”


邾倾蓉轻轻道来,似在说着一件与己毫不相关的事。

“倾倾姑娘,你不打算和我说点什么吗?”婴宁忍不住问。

“我应该说什么?”邾倾蓉反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想听你说什么。如今我正在查文若的案子,似乎你和这件事并没多大联系。今晚就权当结交朋友来了。”邾倾蓉脸上写满疑惑,却一言不发。

婴宁又道:“身缠一万两银子的人,家底肯定丰厚,见识也应该比较广阔,认识的人、听过的事肯定就多。我听蓝珂佳佳说你患有一种血液病,身子常年虚弱冰冷,久治不愈,情况极不乐观。这次我们就借拍卖葬红油之机,询问那些江湖能人有没治愈你身体的良方。”

邾倾蓉闭上眼,在榻上优雅的翻了一个身。

婴宁走上船头,就见阿丸跟过来道:“怎么?那个姑娘说什么?”

“她很聪明。知道言多必失,所以什么都不说。”

“她知道只要一开口就难免会说出一些不想让你听见的话。”

“她什么都不说也刚好证明她有问题。我把她的人强带过来,又强行拍卖她的宝贝,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太不通理也。”

“只是她真的跟文若之死有关么?”

“习武之人都略通一点岐黄之术,我把过她的脉,她除了一点虚弱外,静心调养温补一下便无大碍。根本就不是蓝珂佳佳所说的那般情况。”

“你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文若是怎么死的吗?流血过多!”

“他们两人……?”

“蓝珂佳佳说过邾倾蓉的气色比数日前好了很多。就这几日而已……我不管她的病是如何治好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查文若这件案子,如果邾倾蓉消失不见,葬红油又被我拍卖,她身边的人肯定会自己来找我。如果文若之死真的与他们有关……”

“但是中间还涉及到很多人。泥巴、果子、蓝珂一梦……”


“这个……要等到今晚,看事情的发展……”

“那我先去岸上偷偷转转,看看秦淮河边都来了哪些江湖人。”

“如此甚好,辛苦老二了。”


“但是老大……”阿丸欲跳离船舷时,刹住了脚,转身问道:“如果那位邾倾蓉姑娘是因为别的事,如果……如果文若之事与她没关系,你如何办?”

“……那我就掀出那个炼制葬红油的家伙,叫他为江湖多做一点出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申时末临近酉时时,婴宁身在船舷坐看夫子庙。“老大。”阿丸的呼唤声自岸边传来。再接着,一个轻巧的黄色的空翻,阿丸灵巧的落在了船舷上。

“怎么?”

“老大,十里秦淮可是来了很多人,不是都有身家五千两的人。”

“这条船可装不了那么多……”

“船不用靠岸,没有人会上这艘画舫。”

“为何?”

“今天秦淮上的所有江湖人士都被请去了桃叶渡。桃叶渡上,心莲公主府的小侯爷正在举办一场聚会。”

“噢?是银河星的什么人?江湖上好像没这号人。”

“一位年轻有才华的王孙贵族。据说他是银河星的弟弟——银河双星。”

“银河双星?”

“老大,他也邀请你了……”说着左手在婴宁眼前一晃,原来是张请柬。

婴宁接过请柬,放在夕阳底下晃了晃。“看来我们不去也不行了。”

“那就去吧。”邾倾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船头。

“好纯好精致的香气!”婴宁长吸一口,“这好像是……”

是葬红油,你闻过的。我手腕割了条口。”邾倾蓉看向远方,口气清淡,叫人很怀疑割到手的到底是否她。

桃叶渡口,华灯四射,丝毫不亚夫子庙。“倾倾姑娘,看来你今天注定有眼福。看不到夫子庙的花灯,自有桃叶渡的华灯送上来,这十里珠帘的美景就是不肯错过你。”三女挺立船头,淡看两岸美色,临近桃叶渡口时,婴宁不忘向邾倾蓉道。

“那婴宁是否会失望?今晚你的重头戏可是那夫子庙的花灯。”

“只要倾倾姑娘在我这,好戏在哪里都会开锣。”婴宁笑得很自信。

“难道你就不怕错了吗?”

“对错自有招。就怕呆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那样下一步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办,永远找不出真相。”

“看,有人迎接我们来了。”阿丸目光所指,一轻舟摇曳划来。小舟上,摇橹的是一个白发须眉的驼背老头。

“请问,船上的可是江湖中最会查案子的婴宁姑娘和阿丸姑娘?”老头声音清澈有力,丝毫不含糊,一听便知修为不浅。

阿丸上前一步遥问,“请问老先生名号?”

驼背老头驼背拱手:“老头只是公主府扫院之人,哪来什么名号。今天小侯爷宴请之人委实多了点,在岸上忙的人手着实不够故而才叫小老儿来迎接两位。两位贵人儿切莫见怪……”

阿丸笑道:“心莲公主府人才四伏,江湖无不退让。在心莲公主面前,我姐妹二人怎敢称贵人?”

“请姑娘们上此小舟,小老儿送各位去侯爷的游船。”

“侯爷不是在桃叶渡?”阿丸疑问。

“渡上人多,但凡有名望、身份的人士都会先上游船歇息,再去渡口。游船上小侯爷替各位安排了许多精彩的节目,各位不必担心。”

阿丸、婴宁相视一笑,挽起邾倾蓉的手跳向了小舟。

邾倾蓉不会武功,下盘不稳,落下时身子晃了数下。驼背老头看在眼里,道:“这位姑娘,请过去坐一下吧。”邾倾蓉看着驼背老头犹豫了一下,终于依言坐在了小舟中。

小舟起摇,风姿翩然。婴宁立于舟中,忽而笑道:“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昔年王献之一曲风流名声传天下,佳人桃叶每次都是由王七先生迎返,今日我们三人却是被老人家接送,当真有意思。”

舟未至游船,只见到一片灯海。无数的花灯,挂于船上所有能挂之处。邾倾蓉乍看之下,竟有点呆了。

“姑娘,小老儿扶你上船吧。”闻得驼背老头之言,邾倾蓉这才发现婴宁与阿丸已站在游船之上。驼背老头搀扶着邾倾蓉上去,脚刚落船船上侍卫便赶紧过来接替扶住邾倾蓉。

邾倾蓉甩甩手,“不用,我不用人扶。”婴宁却见她明显的脚下未穏。想那侍卫只是好心,邾倾蓉却忌于礼数。驼背老头向三人道:“三位姑娘,先进船舱欣赏小侯爷为诸位江湖朋友准备的精彩节目吧。”

“但听主人吩咐。”婴宁道。

“请问三位姑娘是要单间还是大厅?”
    阿丸问道:“此话怎讲?”

“如同看戏,三位是坐大堂还是雅间?雅间的节目另外安排,大堂则够热闹。”

“我不喜欢人太多。”邾倾蓉静静道。

“那就单间吧。”阿丸不再多说。

驼背老头领着三人向舱内走去,婴宁眼睛四下打转,口中道:“请问侯爷在何处?上船的江湖人都不用先拜见侯爷是不是?”

驼背老头驼着身子道:“侯爷申时起入舱焚香更衣,酉时方会出来约见江湖朋友。两位姑娘等下就去舱中的大厅吧,侯爷会在那里出现。”

“我们还要去渡上么?”

“不用。有份量的武林人士现在都在这条游船上,岸上不去也吧。”

“老大,我们为何不去大堂看看都有哪些份量重的人?”阿丸摆弄着像扫把的金拂尘。

邾倾蓉似来了劲,斜眼瞥向阿丸:“如果非要我看好戏,那我就看单间的。”当然,她的语气还是很安静。

驼背老头笑道:“单间的节目自然精彩些。船上共有九间雅室,每一间的节目安排又均不相同。”

婴宁道:“九间房还剩多少间?”

“呵呵,还剩三间。两位姑娘,就是这三间。”驼背老头笑着把手一指。

坐北朝南并排的三间,原来四人不知不觉已走到目的地。阿丸欲待说什么,邾倾蓉却随手推开其中一间舱门,径直走了进去。

“就这间吧。”婴宁向驼背老头笑笑,跟着走了进去。

“姑娘们,这间房准备的节目是一个戏法,是给客人自己玩的,名字叫做‘移形换影’。”

婴宁与阿丸都瞧见,舱内东、西、北方各有一木榻,木榻紧挨又被木板隔离,榻上各有一蒲团,榻前则是三道纱帘,中间地上是一个木箱。

“愿闻其详?”婴宁笑道。

驼背老头自腰间取出一支火折子,“请三位姑娘随意入座,放下帘子。”

三人依言随便选了一方坐进去。驼背老头就站在外面,他站得很巧妙。他站的那块地,头是朝向二女的,然而从婴宁和阿丸的方向看去,又刚好挡住了邾倾蓉。

“婴宁和阿丸两位姑娘都是习武之人,所以这个戏法就考验两位。等下老儿会向这支火折子喷一口酒,待火焰燃尽时,两位便出来。”

火焰消失两弹指间,婴宁和阿丸稳步走出。驼背老头一个“请”的姿势指向邾倾蓉方,“请看。”

阿丸掀开纱帘,与婴宁相视一笑——里面果然无人。

驼背老头又指向中央戊己方的木箱,“请打开。”

邾倾蓉果然在里面。

婴宁笑道:“这个戏法……?”

“这个戏法很值得玩。”驼背老头接口道。“游戏的精彩不是结果是过程。这位姑娘不会武功,所以可以亲身体验。两位是江湖的出名人士,所以应该思考戏法的全过程。刚才两位姑娘都有选择一个隔间,请问可察觉有何异样?”

阿丸看向婴宁,摇摇头。

“如果不管这位姑娘是在哪个隔间,火焰燃尽的功夫都可以换到这个木箱中;两位姑娘是否更应该一探戏法的究竟?”

“噢?”阿丸把似拂尘又似扫把的物事向后一扬,“那让我来变一下。”

婴宁与邾倾蓉重新入座,当然已调换地方。驼背老头拿出一支火折子给阿丸,教阿丸站在了一处自己头向着婴宁却让她看不见邾倾蓉的地。

喷酒、火起、灰烬。

邾倾蓉的确又出现在木箱中。

“让我来试试。”婴宁笑道。

驼背老头又是这样布置一翻。火焰第三次消失时,阿丸掀开纱帘走出来,“这三方都被她坐完了。老大,我看我们还是先仔细查查这几处隔间。”

婴宁笑道:“窍门应该出在木塌上。”

“出来吧。”阿丸打开木箱。

邾倾蓉没走出来,里面这次空无一物。

婴宁的手条件反射似的伸向驼背老头的咽喉。驼背老头不再驼背,腰反而挺得很直。“你是谁?”话才一出口,婴宁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驼背老头很显然不屑回答,很明显他是步法上的高手。婴宁几下攻击均被他迅捷的身手躲过。不过旁边还有一个阿丸。阿丸那似拂尘又像扫把的东西轻轻一弹,躲过婴宁双手的老头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腰撞了上来。

就在金色的长丝拽住他的同时,老头一个打滑仰面往下倒。胸前正中一把匕首。

倒地的那一刹那,婴宁似一只灵狐冲了出去。

灵狐的速度配上灵狐的身法,万物不逃。婴宁这次没问那种自己也觉得白痴的问题。她已看清楚,施暗手的是船上侍卫的装扮,这名侍卫在婴宁擒住自己的瞬间,毅然选择了自尽。

阿丸冲出来正见眼前一幕,“线索断了?”

婴宁瞧瞧四周,略一思索,念道:“这条船的隔音功夫好。关上舱门,谁也不知道谁的动静。先把这两具尸体抬到大厅去。”

“我们两个?”阿丸确实不愿意。

“正好,帮手来了。”

一行四名侍卫,齐刷刷地走进这舱间走廊。走在前面的似乎是带头的。也就见他快步走到婴宁阿丸跟前,其余三人则整整齐齐地留在了原地。

“两位姑娘,这是何事?”问者不慌不乱。

“小侯爷在何处?”婴宁竟自问。

“酉时已至,我等奉命来请雅间的客人过大厅一聚,到时自会见到小侯爷。”

“我们先过去。”婴宁把头转向阿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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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外灯火亮丽,船内夜明珠大放异彩。也不知道放了多少颗夜明珠,船内的大厅宛如白昼。但是婴宁来到大厅时还是很失望。厅内很热闹,上方六层木阶之上单独一席;正中则摆了一张长方桌,每一边都是十个席位。两边内层站立的是十来名侍女,外层是十来名侍卫。

婴宁的失望是在于她并没有在这些人中间看到功夫名望特别高的人。“怎么今天秦淮上就来了这些人?YY难道没有把我的话传出去?”

“小侯爷到。”一声高呼,厅内霎时安静。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唇红齿白,神似皎月;面如冠玉,清奇分明;翩翩白衣,谦谦有礼。这是所有人看到小侯爷后共同的感觉。

“小侯爷。”婴宁并没有给小侯爷向众人问好的机会。“借一步说话。”她的语气里也没有给小侯爷推脱的余地。而小侯爷的表现也实在是很有礼数,架子放得很低。

“请问姑娘芳名?在下银河双星。”

“婴宁。这满船的客人不都是小侯爷请回来的,小侯爷不识?”

银河双星双眼微笑,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名字我听王姐提过,是江湖中的第一号女侠。”

久居朝堂的小侯爷似乎很买江湖第一号女侠的帐,才刚出场还没跟席上久等的人打声招呼就乖乖地听从了她的话。

“婴宁姑娘有何急事?如何会在这里?”撇下席上一干人,银河双星带着婴宁退到自己在船上办公之处。数扇雅致的竹窗上竹帘悬挂,瞧见外头秦淮河的水银光闪闪;头上天窗大开,数点星星泛着微光,银河双星似乎很享受开阔的视界。

我有个朋友在船上失踪了,请小侯爷彻查。”

“听说今日姑娘有个拍卖盛会,那些有意的江湖朋友现在桃叶渡上。我差了管事先生送婴宁姑娘往桃叶渡,姑娘怎反倒出现在游船上?”

婴宁一怔。“小侯爷是说想买我东西的人被你安置在桃叶渡?”

“是的。这次我来金陵就是为了结交一下江湖朋友,后来听说婴宁姑娘正好也有一件大事,所以我在船上和渡口上分别设宴。姑娘的朋友又是如何失踪的?”

“小侯爷。”又是一声尊称,不是驼背的驼背老头和无名侍卫的尸体被抬了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阿丸。

婴宁指着不是驼背的驼背老头问:“这是否小侯爷口中的管事先生?”

银河双星十分有礼地走近两具尸体前,蹲身查看。“也是,也不是。这位老人家和我派

出的管事先生长得一样,但是我认识的管事先生背是弯的。”

婴宁蹲下来,手摸向不是驼背的驼背老头尸体上的匕首,循着上去,在头部撕下一个粘连无缝的假头套。

假头套除下,真面目展现。婴宁、阿丸骤然失色。

果汁!怎么会!

“这位是……这位便是接婴宁姑娘来游船的人?”

“果汁到底在搞什么鬼?”婴宁被气得心痛。

“想不到这位朋友竟然能混进心莲公主府,冒充管事先生……”银河双星的口中大有惜才之意。

“混进这条船上的不只他一人。”阿丸默默道。

银河双星静静看着二女,“看来此次回去,心莲公主府要好好整治了。”

“小侯爷似乎对自己府上的管制很有把握?”婴宁又开始笑,笑容里怀疑之味很浓。

银河双星一如之前不愠不燥,“前一刻是,现在有怀疑。”

“怀疑下面混入了不知是多还是少的不确定因素?”

“是。”银河双星十分坦然。

“请问侯爷今晚船上都来了哪些人可否知道?”

“其实今晚船上的都是秦淮武林二三流的人物,具体是哪些人最清楚的是此次随我南行的竹先生。”

“哪位竹先生?”

“接两位姑娘往桃叶渡的管事先生。竹先生是公主府的大管事,此次随我南行,游船上一切事宜均是先生替我安排。想不到他老人家竟会遭此大厄……”银河双星脸上渐渐挂了一丝淡淡哀伤。

“侯爷为何这样说?”

“竹先生不是凡人,而且在公主府地位非凡,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冒充自己。”

“所以侯爷不用查就知道竹先生已经遇难?”

银河双星笑容中带点微微苦意,“当你特别了解一个人时,很多事不发生就清楚了。”

“那看来船上单独舱房有哪些人小侯爷也不很清楚?”

“这……都是竹先生处理。”

“如此看来,小侯爷似乎对船上的情况并不了解。也就是说,你对这条船的掌控并不如我们所想。”

银河双星脸上微微一变。

婴宁又道:“侯爷贵胄之身,为何将安全交付与一外人手上?”

银河双星默然,“竹先生在公主府多年,不是外人。当初还是那位蓝珂家的蓝珂一梦引荐给家姐的。”

阿丸忍不住道,“小侯爷什么都不清楚,清楚的竹先生也被小侯爷说已经遇害。如今时间又耽搁了。老大,失踪的人要怎么找?侯爷掌控不了这条船,也许邾倾蓉已经被人带下船了。”

“刚才我们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婴宁正言。

“何事?”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房子和房子之间或房子内肯定有蹊跷。我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看另外的八间舱房……”

“因为有人在实施暗杀,我们在追凶手。再接着船上的侍卫来了,说酉时已到,请我们去赴宴。”

“但是当我们到大堂的时候,始终都没有见到有其余八间房的客人出来。也许是六间,我们进去的时候是说六间房有客人。后来小侯爷出现,我们就来了这里。中间那么长时间,很多事情都可以发生了。”

“的确是六间房有客人。刚才我转去叫船上侍卫把尸体抬来这儿的时候,他们刚敲开完六间房的门,里面的人正出来。我也顺道看了剩余的两间,的确空无一人。而那些房间的隔音功夫确实很好。”

“哦?”婴宁陷入沉思。“从我们出来到你转回去,中间有一段时间;而且小侯爷也已先现身……看来那几个侍卫并没有及时敲开另外六间房的门,他们应该拖延了一小会儿时间。”

阿丸一脸肃色,“我去找那四个侍卫来。”说完便跑了出去。

婴宁看向银河双星,“他们刚才抬尸体进来,在小侯爷的眼皮下晃来晃去,可见身份是真的。”

“为什么他们不是数个胆识过人的不知是谁的手下乔装的?”银河双星站在天窗底下,目光扫向窗外的秦淮河水,慢慢道来。

婴宁定定的看住银河双星,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是别人伪装的,小侯爷的安全很值得怀疑,很有问题。”

银河双星淡然一笑,走至案台边端起案上茶杯,一饮而尽。“你觉得我的安全不应该有如此大的隐患?”

“就算侯爷自己不会管制手下人,心莲公主也一定会为你安排妥当。”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我从来都不相信绝对。”

“事的确无绝对。”婴宁叹道,“小侯爷是否一开始就要让我绝对不知你就是邾倾蓉的身边人?”“如果我不是闻到你手上有葬红油的那种纯香,你是否又要把我往蓝珂一梦那边引?”

银河双星优雅的将手抬起,轻轻一嗅,“原来狐狸的鼻子真的不错。这身衣服被檀香熏了一个时辰,竟盖不住那一丝葬红油的香气。”

“如果你不伸手喝那杯茶,我也闻不到。”

口渴了要喝水,这是自然道理。为什么要忍着?”银河双星微笑挂满脸上,口中说着极其简单的话。

“你与邾倾蓉真的很像。刚才我便在想,怎么如此相似?你们都像那种久居世外的高人,临于一切之上,淡看下面的一切风景——包括自己。越是与己相关之事,越是说着一些轻描淡写的话。

“接我们来游船的不是果汁,是你!你扶过邾倾蓉,所以手上有触碰到葬红油。邾倾蓉想必也认出须发白眉的驼背老头就是你,所以他才让你扶着她。我们到这条游船的时候,她明明脚下未穏,却不让别的人扶住。呵……”

“到了船上,你引着我们去了船舱。邾倾蓉带着我们进了那间你早已布置好的房间,然后你再正大光明的变走了她。房间的暗格是怎样我不知道,但是后来你诈死,酉时又正至,你的侍卫便及时出来叫走我和阿丸。时间控制得非常准确。那些房间的隔音功夫好,外面一切动静里面都不知。所以我们走后,你很从容的换回自己的装束,再把易容的果汁冰块放在那里。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你的侍卫才敲开那另外六间房的门。”

银河双星轻轻一笑,身子站得笔直,“如果你不是闻到这种香气,所有的事只会在你心里打成一个结。一个很难解开的结。”

“不错。小侯爷一句什么都不清楚,在这条船上我便什么都查不出来。果汁一死,泥巴找不到,蓝珂一梦找不到,邾倾蓉消失不见,文若的死因我很难解开。小侯爷真的很高明,所有的都做的不露痕迹,一切都进行得静悄悄。”

“其实痕迹露了很多,只是线头全断了,你查不到我这来。”

婴宁默然,“其实在你诈死的时候,我亲眼看见那把匕首直没膻中穴。后来尸体抬进来,我蹲下检查匕首是放在玉堂穴与膻中穴之间,那个时候起我知道引我们来游船的另有其人。你本想把一切推给果汁和他幕后的人,果汁一死,幕后之人无处可查,事情便不了了之。如果我没闻到你手上的香气,事情真的会发展成这样。”

银河双星默默道,“其实你闻到的不一定是我手上的气味。”

“你还想把事情往蓝珂一梦身上推。你说竹先生是蓝珂一梦引荐进公主府,而竹先生成为守卫森严的心莲公主府的突破口,老熟人势必第一值得怀疑。

“我知道是你带走邾倾蓉,但是我还不明白你和文若之死有何联系?”

“你又何以断定我与文若之死一定有联系?”

“因为你杀了果汁。”

银河双星默然。他的身子笔直,右手抬起在嘴边,默默的说道:“你闻到的不是我手上的香气。”

“你闻到的是我用葬红油点的熏香炉。”幽幽的女声,静静从房间一角传出。邾倾蓉也端着一只香炉,慢慢走出来。

“你?”婴宁愕然。

银河双星在笑,笑得有点勉强,“你也怪我杀了果汁冰块?”

邾倾蓉静静地看着他,“我不想再有人死。”

“你怪我骗了你?”

“你告诉我文若不用死的。”

白衣少年,粉衣佳人,一人便是一幅名画。

银河双星轻轻一笑,躲开邾倾蓉的视线,看向婴宁道,“文若的死因你应该很清楚。”

“那么文若的血液的确是输到了倾倾姑娘的体内。倾倾姑娘的病好了,文若却死了?”

“我找他的血液找了很久才找到。”

“就是文若上问情崖的那一次你发现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后来我找到他,表明自己的身份,与他打了一个赌,输了就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赌?”

“我告诉他,我能在金陵最红的青楼里扮艺师奏琴弹琵琶三日。他觉得这个赌约很有诱惑力,连事情是什么都没问,一口便答应下来。”

“你真的过了三日?在那种地方?”

“我做到了。他三日后,便要把身上的血液给我。”

“他没有反对?”

“他没有反对的余地。”

“那果汁呢?”

“果汁冰块是我们那场赌约的见证人。文若愿赌便需服输,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有三分不甘心,准备了一份遗物暗示你们。所以在事情一切本无迹可寻之外,我又添加一些杂乱无章的线索进去——譬如红豆汤,叫你们更加寻无可寻。”

“那碗红豆汤是谁给你的?”

“果汁冰块买了两碗红豆汤,我每碗倒一点出来,混入新鲜血液中,洒在文若的卧室。”

“他为什么让你这样做?”

“他告诉我他要去给自己和朋友买三碗汤,所以我跟他打了一个赌,输了就让我倒一点出来。”

“你们又是赌什么?”

我们去河边比赛捕鱼,他捕了九十三条,我捕了两百七十六条,他输了。”

婴宁皱皱眉,“看来一切都不关泥巴的事。果汁真说是给自己和朋友买的红豆汤,难道月影儿在说谎?”

银河双星淡淡道:“我知道文若找那位天下第一杀手泥巴拿了四枚银质暗器,所以我找她把另外五枚全拿过来了。”

“她也肯给?”婴宁声音有点大。

“因为我们也有一个赌约。”

“赌约是什么?”婴宁紧问。

银河双星并不出声。

婴宁忽道,“对了。文若十指上的伤口你便是用那五枚暗器弄出来的。泥巴是否知道这一切?”

银河双星轻轻问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那你为何要杀果汁?因为要把事情推给他?”

“有人让你怀疑果汁冰块,我便顺道加了一把力。”银河双星口气始终平和。

婴宁眉头紧皱,“你是说月影儿?”

“他说的是我。”天窗间横空掉下一黑影。黑衣黑纱黑眼珠,从她的身上只能看到这三样物事。

“泥巴?我到处寻你不着,原来你在这。”见到这位老朋友,婴宁毕竟还是高兴的。

泥巴眼珠里似乎盈满笑意,“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找你的。小月那里是我给她飞鸽传书,让她告诉你她没有见过果汁,也没有拖他买汤。”

“噢?”

“因为我见到这位小侯爷从果汁那里倒了一点红豆汤出来;我又无意听到你和果汁的对话。果汁明显隐瞒了你,所以我托小月之口,让你怀疑他。”

“你为何不自己告诉我?”

“因为我有一个赌约在身。”

婴宁看看泥巴,又看看银河双星,“赌约还没进行?”

“小侯爷和我打赌——如果他有被你逼得没办法的一天,因为你是江湖上最能逼人的人;你和我赤手空拳在水上比试,他赌我们其中一个赢。他赢了他没事,他输了便认罚。那五枚蓝珂一梦的暗器是我们这场赌约的凭证。我拿给小侯爷,小侯爷便不能赖,我也不能赖。赌约一天不进行,我也一天不能让他有事。”

“这你会不会有点亏?”

“不会。因为罚得很重。他输了任我罚也任你罚。我罚是三刀六洞,你罚——看你自己!”

婴宁撇嘴笑笑,“我只是这个江湖的探子,并非真的公门中人。”后又定定看着银河双星,“小侯爷赌的是谁赢?”

“这我不能告诉你。只是,我绝对不能输给你……”

窗外河水银光依旧在闪,婴宁看着泥巴深邃神秘的眼睛,又看看一边四目相对的璧人。天窗底下,月光透射下来,洒在两人身上,不知是温暖还是寒意。

银河双星微微一笑,“你还在怪我?”

邾倾蓉轻轻道,“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因我而死……更不想你有事……”

“这条船上的所有花灯是为你挂的。”

……

银河双星右手轻轻摸向邾倾蓉的脸颊,万般柔情尽现其中。“对我来说,我最不想你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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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风和日丽,庭院逍遥。少年清瘦,悠然看着面前长案上五花八门的盘子。盘子形状各不相同,装的东西却是一样。

“为什么我们所有的炒饭都是一样的?”佳佳刚一进门,少年便发此问。

“木大哥,我刚去厨房看过嫂嫂。她说今天的炒饭是她最新配制出的新品,我们全都是第一个品尝。而盘子形状不同,是因为人有不同,喜好不同,一人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我们的蓝珂夫人还在厨房忙活?”

“是呀,她说一定要好好的招待山下的婴宁姐姐,正在为她特别配菜。”

“特别配菜,可有我那一份?”阿丸不知从哪闪了出来。“武林奇人木结他,你也在?”

佳佳一惊,“你不是随婴宁姐姐一起上山的阿丸姐姐,你怎么在这?”

“她正在过第二关,我是跟着你上山的。”阿丸偷偷一笑。

“原来你耍诈?”

阿丸不答,“你们家怎么就你一个人?”

“除了守关三人,其他人都在云游。”

木结他道,“传闻数日前婴宁和泥巴在秦淮河上大战了一场,谁胜谁负?”

阿丸脸色不悦,“她们躲在一边偷偷比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她说等上来了再慢慢说,顺道再问问蓝珂家的主人的过——问他为何要定一个过三关的破规矩。”

“她现到了何处?”

“应该过了第二关,到第三关了吧。”

木结他双手环绕,诡秘一笑,“我们先吃炒饭吧。吃完饭再去喝杯茶,喝完茶还可小睡一会。”

“你不等老大?”

佳佳无奈地道,“守第三关的就是我大哥啊。大哥刚刚回来,她问我大哥的过,我大哥怎么可能让她轻易上来。”

“你大哥?为什么不是你的‘鬼才姐姐’?”

“他三个月前就出去云游了啊。”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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